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效果圖（鄱建辦供圖）

“建設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是必須的。‘不搞大開發’並非是不要發展，而是不能搞破壞性開發。”關(guan) 於(yu) 鄱陽湖建閘新一輪輿論關(guan) 注，南昌大學教授、江西省原副省長胡振鵬在對《中國科學報》的最新回複中如是說。胡振鵬也是該工程環評技術顧問。

今年3月開始實施的長江保護法首次把“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寫(xie) 入法律，將修複長江生態環境擺在壓倒性位置。就在這一法規實施前夕，沉寂多年的鄱陽湖水利項目重回公眾(zhong) 視野。

媒體(ti) 關(guan) 注起因於(yu) 江西省自然資源廳年初發布的《關(guan) 於(yu) 江西省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建設項目用地預審與(yu) 選址的批前公示》（以下簡稱《公示》）。質疑者認為(wei) ，該省這一做法似在與(yu) 長江保護法生效時間賽跑，並未對鄱陽湖建閘工程的生態影響等進行充分考量。

不過，江西省鄱陽湖水利樞紐建設辦公室（以下簡稱鄱建辦）在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時回應：“年初工程用地預審公示隻是依法推進可研工作中的一個(ge) 環節，不應被別有用心的人借機聯係長江保護法生效時間加以炒作。”

如今，距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立項申請已近12年，但知情者在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時表示，項目仍處於(yu) 可研階段，環評報告仍在修改完善中，今年上半年或進行環評二次公示。

從(cong) “壩”到“閘”  一波三折

今年1月5日，江西省自然資源廳發布《公示》，其中涵蓋了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用地麵積、選址地圖，並稱建設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已納入國家2020-2022年擬開工建設的150項重大水利工程。

《公示》還表示，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將采取“調枯不控洪”的方式運行，主要目標為(wei) 恢複和科學調整江湖關(guan) 係、提高鄱陽湖區的水資源和水環境承載能力。

但很快，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yu) 綠色發展基金會(hui) （以下簡稱綠發會(hui) ）就此做出回應，並質疑“一閘隔斷江湖，建閘能解決(jue) 鄱陽湖生態問題？”。

至此，圍繞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爭(zheng) 議已持續數十年，至今未有定論。

作為(wei) 長江最大的通江湖泊，鄱陽湖流域水資源豐(feng) 沛，以長江流域9%的流域麵積，每年為(wei) 長江幹流提供1472億(yi) 立方米（1956～2015年）的水資源，多年入江平均水量約占長江的15%，超過黃、淮、海三河的入海總量。

同時，鄱陽湖還有著時令性的“洪水一片，枯水一線”的獨特景觀，形成亞(ya) 洲最大的淡水濕地和全球最大的鳥類保護棲息地。這裏還是除長江之外江豚最大的棲息樂(le) 園。

但這一流域也麵臨(lin) 自身發展問題。20世紀80年代，為(wei) 解決(jue) 流域旱澇災害頻繁、水土流失嚴(yan) 重等問題，江西省政府組織了第一次大規模鄱陽湖科學考察，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山江湖綜合開發治理工程和建壩控製鄱陽湖的方案。此後，山江湖工程實施20多年，為(wei) 江西綠色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但關(guan) 於(yu) 鄱陽湖建壩的方案卻一直未獲批準。

該方案建議，在長嶺—屏峰山斷麵建一座大壩，全麵控製鄱陽湖。大壩保持正常蓄水位18米，18米以下用於(yu) 發電、供水、航運、水產(chan) 養(yang) 殖和水上旅遊娛樂(le) 等興(xing) 利調節；18米以上庫容用於(yu) 調節洪水。但這一方案並未得到長江水利委員會(hui) 的同意。

2002年全國人大會(hui) 議期間，原江西省水利廳廳長劉政民邀集39位江西代表將這一方案作為(wei) 江西團的“一號議案”遞交給大會(hui) 。但隨後水利部書(shu) 麵答複稱，工程規模巨大，雖有明顯的綜合效益，但也存在負麵影響，需作進一步的深入研究。

如今支持建設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胡振鵬，當初也是一名反對者。

“原方案的核心是不讓長江洪水倒灌進鄱陽湖，鄱陽湖流域洪水下泄或抽排到長江，確保鄱陽湖區堤防的防洪安全。”胡振鵬表示，該方案存在兩(liang) 大問題：一是對長江中下遊防洪極為(wei) 不利，缺乏大局觀念；二是濕地生態係統將轉變為(wei) 水生生態係統，對濕地生態係統保護不利。

考慮到近年來江西省堤壩抗洪能力逐漸提升，流域發展最突出的問題已從(cong) 最初的防洪抗旱轉變為(wei) 緩解枯水帶來的連鎖效應、遏製鄱陽湖濕地退化趨勢，同時兼顧流域全局利益，此後，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方案幾經修改。

鄱陽湖退水快導致蛇山島大麵積螺蚌脫水死亡。（鄱建辦供圖）

2009年，江西省在向國務院提交的《鄱陽湖生態經濟區規劃》中，將“建壩”調整為(wei) “建閘”。但同年，15名院士和學者聯名上書(shu) 國務院，提出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存在“六大問題”尚未解決(jue) ，包括水量調度、候鳥棲息地與(yu) 食物鏈、水生生物遷徙、水環境質量等。隨後，關(guan) 於(yu) 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研究論證一直在進行中。隨後，“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從(cong) “鄱陽湖生態經濟區”建設方案中剝離，被要求單獨論證。

在此背景下，江西省專(zhuan) 門成立了鄱建辦，負責該工程的課題研究、方案規劃、資料采集等，並聘任中國科學院院士曹文宣，中國工程院院士李文華、劉興(xing) 土、韓其為(wei) 、王浩和中國環境科學院水環境研究所所長鄭丙輝，領銜承擔鄱陽湖水利樞紐“六大研究課題”。

接下來幾年，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方案屢經修改，先後取消發電功能、上交閘（壩）調度權，以便讓水利部和長江委進行全流域調控。對此，鄱建辦稱，當初涵蓋多種功能的綜合水利樞紐定位逐漸轉變為(wei) “建閘不建壩、調枯不控洪、攔水不發電、建管不調度”的生態工程。

2016年2月，國家發改委等向國務院提交的《關(guan) 於(yu) 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建設有關(guan) 情況和意見的報告》認為(wei) ，通過建閘方式科學合理調控枯水期湖區水位是必要的。然而，同年11月，計劃總投資約130億(yi) 元的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環境影響評估公眾(zhong) 參與(yu) 第一次信息公示後，卻將工程爭(zheng) 議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

反對者認為(wei) ，建閘的確可以提高鄱陽湖枯水期水資源的承載力，但是否能提高水生態和水環境的承載能力，下結論還為(wei) 時尚早。並建議將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對水鳥棲息地、江豚及魚類的影響進行更加充分的論證，將鄱陽湖問題放到長江大保護層麵進行重新論證和研究。

隨後，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和相關(guan) 爭(zheng) 議也再次進入表麵上的沉寂期。

直到1月5日前述《公示》發布，一石激起千層浪。

一再“退讓”，反對緣何強烈

如果從(cong) 2002年的“一號議案”開始算起，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之爭(zheng) 持續至今已經曆19年。其間，江西省將方案從(cong) 建壩改為(wei) 建閘，取消發電功能、上交閘（壩）調度權，“退讓”中顯示了對吸納各方意見的“誠意”。

不過，此次《公示》發布後，從(cong) 生態保護到流域影響，反對建閘的意見依然強烈。

1月16日，綠發會(hui) 邀請20餘(yu) 位專(zhuan) 家學者和利益相關(guan) 方就鄱陽湖建閘工程開展討論，各方觀點交鋒的激烈程度從(cong) 綠發會(hui) 隨後發布的研討會(hui) 文集中可見一斑。

作為(wei) 建閘的支持者，中國工程院院士王浩在討論會(hui) 上的聲音顯得有些孤單。  “興(xing) 建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並合理加以調控，我個(ge) 人認為(wei) 這是一項生態工程、民生工程。”他說。 

王浩認為(wei) ，如果不通過工程措施對鄱陽湖水位進行調控的話，鄱陽湖濕地生態係統將會(hui) 受到嚴(yan) 峻挑戰，同時會(hui) 對濱湖區農(nong) 業(ye) 灌溉和城鄉(xiang) 生活取水造成影響。

“湖水下降後，現在大約有200萬(wan) 畝(mu) 農(nong) 田的灌溉得不到保障。即便是能灌上水的，保障率僅(jin) 在55%～75%之間，距離90%～95%的比率還有相當大的差距。”王浩說，特別是江西93%的麵積都處於(yu) 鄱陽湖流域，伴隨著該省成為(wei) 全國糧食生產(chan) 核心區（在《全國新增1000億(yi) 斤糧食生產(chan) 能力規劃（2009-2020年）》中，江西承擔新增18億(yi) 公斤糧食生產(chan) 能力的任務），灌溉保證率就成了必需。

然而，隨後十餘(yu) 位報告者的觀點都站在王浩的對立麵。反對意見直指建閘將破壞區域生態環境、“隔斷江湖”“肢解”長江水係等。

“現在江豚總量非常少，經不起棲息地進一步破碎化。”綠發會(hui) 江豚保護地主任蔣憶道，江豚目前數量僅(jin) 存1000頭左右，其中約450頭分布在鄱陽湖水域。尚未有充分論證江豚一定能通過閘門，如果建閘，江豚的江湖遷移、種群交流會(hui) 被阻隔。

中國人與(yu) 生物圈國家委員會(hui) 委員周海翔認為(wei) ，生態係統變化牽一發而動全身。“它（鄱陽湖區）是近百萬(wan) 候鳥冬日的家園。這些候鳥是地球流動的血液，僅(jin) 一隻小小的百靈鳥，一年就可以吃掉5萬(wan) 隻螞蚱。這裏雖然隻是一個(ge) 很小的點，但它猶如心髒一般重要，我們(men) 不可以冒著心髒破裂的危險輕易在這動刀。”

鄱陽湖候鳥越冬棲息地功能出現衰退。（鄱建辦供圖）

他同時表示，鄱陽湖湖水落差不及洞庭湖大，監測的水鳥數量在逐年上升（據鄱陽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信息，三十年來江西鄱陽湖的生態環境日益改善，越冬候鳥逐年增多）。鄱陽湖西麵就是680平方公裏的“廬山西海”（柘林水庫），靠近這樣一個(ge) 大型水庫，還能嚴(yan) 重影響居民生活用水的理由，“顯然站不住腳”。

與(yu) 鄱陽湖一樣，當前洞庭湖同樣麵臨(lin) 枯水期提前、枯水期水位降低的問題。對此，河海大學水文水資源學院教授束龍倉(cang) 表示：“若鄱陽湖、洞庭湖等湖泊紛紛建閘將自己截斷，那麽(me) 長江將不再是‘大江大河’的完整水係，長江下遊流量也將大大減少。”

他表示，這在我國已有前車之鑒，即第一大內(nei) 陸河——塔裏木河。該流域原有九條支流和一條幹流，然而在其流域內(nei) 眾(zhong) 多河流的上遊紛紛建成水庫後，“九源一幹”就變成了“四源一幹”。其中大西海子水庫1972年建成運行後，由於(yu) 上遊主河道來水減少，30多年未向下遊泄水，使下遊地下水水位持續下降，進而生態環境急劇惡化。

“莫讓長江變‘長渠’！”濕地國際中國辦事處主任、中國科學院東(dong) 北地理與(yu) 農(nong) 業(ye) 生態研究所研究員陳克林呼籲。

生態環境部長江流域生態環境監督管理局監測與(yu) 科研中心總工程師婁保鋒認為(wei) ，建閘以後能緩解鄱陽湖區水資源緊張的局麵，但另一方麵會(hui) 減少進入長江下遊的水量，勢必引起長江口鹹潮進一步往上遊推移。

“長江下遊是我國經濟發展較為(wei) 發達的地區，下遊水量的減少和鹹潮的加重對安徽、江蘇、上海等省市沿江地區會(hui) 有多大的影響也需要進行評估和論證，並充分征求下遊地區各部門及社會(hui) 公眾(zhong) 的意見。”婁保鋒說。

會(hui) 上，專(zhuan) 家還指出，目前鄱陽湖局部水域在某些季節存在水華現象，建閘將會(hui) 對鄱陽湖水質和富營養(yang) 化產(chan) 生進一步影響。同時，建閘本身還會(hui) 改變閘上湖區及其周邊地下水與(yu) 湖泊的水量交換，影響湖區水均衡狀態。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地質科學院研究員盧耀如表示，解決(jue) 鄱陽湖問題必須要將防洪問題、水資源調度、汙水處理等要素以及長江上中下遊方方麵麵考慮到，針對這裏的河流湖泊和各種生物，參考時間維度的變化，從(cong) 長江全流域著眼來分析研判。

也有學者提出用其他的方案替代建閘。中國科學院空天信息創新研究院副研究員盧善龍認為(wei) ，鄱陽湖水位降低是三峽蓄水、支流蓄水、湖區采砂和灌溉等多因素引發的結果，最優(you) 的解決(jue) 思路不應該是增加新的工程，而是想辦法在現有的工程基礎上，通過優(you) 化配置、聯合調度，找到一個(ge) 既能真正發揮現有工程效益，又能避免生態環境影響的解決(jue) 方案。

“作為(wei) 一個(ge) 江西人，為(wei) 了留住鄱陽湖的水，坦白來講本應該很支持這個(ge) 建閘做法。”一名環保協會(hui) 誌願者小白馬（化名）說，“統看全國，各省調水工程、水電工程，在一定程度上目的都是保障本區域水資源。”

在他看來，脫離了留住湖區水資源、留住鄱陽湖生態水量底線這一初衷，單純來批評水利樞紐工程是不妥的。但他同時表示，建閘短時期確實能維持枯水期水位，但是後續還有很多次生問題需要解決(jue) 。

“小建設”之於(yu) “大保護”

對於(yu) 反對意見，在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時，鄱建辦並未回避。

據介紹，進入2000年以來，鄱陽湖枯水期提前、且持續時間延長已成常態。近年來，其曆史最低水位不斷被刷新。2004年，鄱陽湖星子站（水位10米為(wei) “河相”與(yu) “湖相”的分界線）出現曆年最低水位5.22米，2019年出現曆史次低水位5.44米，且低於(yu) 6米的極枯水位持續時間創新的記錄。鄱陽湖豐(feng) 水期水域麵積最大可達4000平方公裏以上，到冬季枯水期卻“瘦身”至幾百平方公裏。

枯水期鄱陽湖上的落星墩（鄱建辦供題）

枯水引發了一連串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如交通航運受阻、城鄉(xiang) 供水矛盾加劇、農(nong) 業(ye) 灌溉取水困難、流域沙化嚴(yan) 重、魚類資源加速衰退……使湖區居民生活生產(chan) 受到極大影響，珍稀候鳥越冬棲息地生態環境麵臨(lin) 惡化。

鄱建辦表示，工程並非“一閘隔斷江湖”，而是采取“調枯不控洪”的方式，在湖汛期（4月～8月底）閘門全開，樞紐“相當於(yu) 一座橋”，與(yu) 長江實現自然連通，與(yu) 建閘前無異；9月至11月底，樞紐按照1956-2002年多年平均水位線對湖區水位進行調控；12月至次年3月，樞紐最低調控水位9米，緩解湖區水位下降過快導致的生態和民生問題。整個(ge) 調控期，除了9月1日～15日攔下部分洪水“尾巴”外，一直保持出湖流量大於(yu) 入湖流量泄放，即便在特枯年份，也保證不低於(yu) 600立方米/秒的生態流量下泄，不存在江湖完全阻隔的情況。

對於(yu) 建閘會(hui) 引起長江口鹹潮進一步上移，鄱建辦表示，長江口鹹潮一般發生於(yu) 冬季或幹旱季節，最多發生在1～4月，其中2～3月最為(wei) 嚴(yan) 重。首先，樞紐攔水階段不影響長江口鹹潮上溯，其次調控期鄱陽湖水下泄和三峽水庫對壓製河口鹹潮有較大作用。鄱陽湖水利工程建成後，在12月至次年2月長江流量最枯的3個(ge) 月中，鄱陽湖水利樞紐保持出湖流量大於(yu) 入湖流量泄放，本身是有利於(yu) 長江口壓鹹的，且鄱陽湖湖區留存了一定的水量，通過應急調度，集中加大下泄，可發揮對長江口一定的應急壓鹹作用。

在區域生態方麵，鄱建辦表示，工程4至8月自然連通期與(yu) 絕大部分洄遊性魚類洄遊時間吻合，為(wei) 便於(yu) 其他魚類洄遊，鄱陽湖水利樞紐在左岸、中間和右岸共布置3線4條魚道，並為(wei) 江豚遷移設置了4孔淨寬60米的大孔泄水閘。工程運行後，枯水期湖區水麵麵積增大，有利於(yu) 降低擱淺死亡的概率，且有實例表明江豚能夠自由通過小於(yu) 60米橋墩。

鄱建辦表示，僅(jin) 憑候鳥總量評價(jia) 鄱陽湖當前生態是片麵的，事實上，近年來候鳥的種群結構已經發生改變。適宜的水位變化過程，將有效增加越冬候鳥棲息生境的適宜性、可利用時長以及食物資源量。同時，樞紐建成運行後，仍保持有較強的流動性和較短的換水周期，鄱陽湖不會(hui) 發生大湖富營養(yang) 化風險。同時水資源量增加，有利於(yu) 稀釋和降解輸入的汙染物。配合全省開展的汙染防治專(zhuan) 項行動，減少入湖負荷，“一湖清水”將得到更好保護。

鄱建辦稱，建閘旨在通過“小建設”，實現“大保護”。

但反對人士認為(wei) ，鄱陽湖建閘並非“小建設”。“鄱陽湖水利樞紐這樣的工程，是對綠水青山的重大改動。最重要的保護是不要對自然現狀進行破壞，盡量不要對其進行改變。”綠發會(hui) 副理事長兼秘書(shu) 長周晉峰說，“（鄱陽湖水利工程）建設投資達上百億(yi) ，這樣大的一個(ge) 工程，無疑是對碳排放又一個(ge) 巨大的‘衝(chong) 峰’。”

不過，在胡振鵬看來，鄱陽湖建閘是“大開發”還是“小開發”，需要與(yu) 相關(guan) 工程比較來衡量。他表示，目前鄱陽湖區共有348個(ge) 泵站（72個(ge) 自來水泵站、276個(ge) 灌溉提水泵站）。2003年以後，枯水期鄱陽湖水位低枯，這些泵站取水困難，嚴(yan) 重影響了經濟社會(hui) 發展和民生。沒有人的生態也不叫生態，解決(jue) 這一問題也是修建鄱陽湖水閘的目標之一。

如果采用改善各個(ge) 泵站取水條件來替代建閘，胡振鵬粗略估算，348個(ge) 泵站引水溝挖去的濕地及棄土堆積的損失草洲濕地200平方公裏，是建閘淹沒草洲的數倍之多，且提高2～3米揚程抽水，需要增加電力。“如果說建閘施工是碳排放‘高潮’，抽水多耗電增加的碳排放則是無窮無盡的‘長河’。”

他同時表示，柘林水庫引水對生態環境的損害也很大，一方麵該水庫蓄水量無法滿足325萬(wan) 畝(mu) 農(nong) 田的灌溉需要，即便是給城鎮供水，開挖引水渠或埋設壓力管也要損失大量植被和農(nong) 田。因此與(yu) 解決(jue) 湖區供水與(yu) 灌溉替代方案相比，鄱陽湖建閘“確實是小開發”，更何況，維持濕地生態係統健康的必要水位，難以找到有效的替代方案。

“眼看著鄱陽湖濕地生態係統在退化而不采取任何行動，恐怕算不上‘共抓大保護’吧？”他反問道。

在爭(zheng) 議中論證與(yu) 推進

鄱陽湖吳城保護區不同水位淹沒情景（鄱建辦供圖）

關(guan) 於(yu) 鄱陽湖建閘之爭(zheng) ，2016年，中國科學院學部設立谘詢項目，由孫鴻烈、陳祖煜院士牽頭，組織40餘(yu) 位院士專(zhuan) 家深入鄱陽湖、洞庭湖開展調查研究，並在2017年形成《協調江湖關(guan) 係，促進長江中遊綠色生態廊道建設》谘詢報告。其中的共識包括：鄱陽湖枯水問題是湖區生態環境保護和經濟社會(hui) 發展迫切要解決(jue) 的問題；鄱陽湖水利樞紐的功能定位是恢複和科學調整江湖關(guan) 係；鄱陽湖水利樞紐可以通過兩(liang) 階段蓄水降低工程的生態環境影響；亟需進一步加大鄱陽湖區綜合整治和生態保護的力度。

盡管如此，關(guan) 於(yu) 鄱陽湖水利工程的爭(zheng) 議仍在繼續。質疑湖區枯水問題是否如此嚴(yan) 峻的聲音有之，建議其他替代方案的聲音有之，建議進一步進行充分論證的聲音亦有之。“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在功能定位上，調整為(wei) ‘生態調蓄’，是一個(ge) 很大的變化。類似水利樞紐工程的定位，目前在國內(nei) 並不多。”綠發會(hui) 研究室主任楊曉紅坦誠。但她同時認為(wei) ，目前鄱陽湖建閘對濕地生態係統影響的研究和全域研究都還很不夠。

“曆史上，三峽工程盡管總體(ti) 結論是利大於(yu) 弊，最重要的是防洪，但也經過了近半個(ge) 世紀的論證。對長江流域的生態環境而言，鄱陽湖建閘的影響是巨大的，應進行充分的論證。”婁保鋒也表示，在長江大保護的背景下，相關(guan) 工程應能經得起曆史的檢驗和各方麵的質疑，避免出現決(jue) 策上的失誤。

事實上，鄱陽湖建閘工作的確在繼續論證和推進。

根據《水利工程建設程序管理暫行規定》，水利工程建設程序一般分為(wei) ：項目建議書(shu) 、可行性研究報告、初步設計、施工準備（包括招標設計）、建設實施、生產(chan) 準備、竣工驗收、後評價(jia) 等階段。據鄱建辦介紹，目前，鄱陽湖樞紐項目已進入可行性研究階段，可研報告已經過水利部水規總院技術審查。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仍在深化研究論證中。

鄱建辦向《中國科學報》表示，由於(yu) 該樞紐的推進工作涉及多行業(ye) 、多部門、多學科、多領域，係統且複雜，廣受社會(hui) 各界關(guan) 注屬於(yu) 情理之中，但工程的整體(ti) 方案有足夠的科學依據和支持，各個(ge) 階段都有充分的科學論證，並且通過管理模式、水位調控、工程型式，以及鄱陽湖流域綜合管理等，對樞紐科學運行，完全可以實現利遠大於(yu) 弊，風險可控。

“不管長江保護法生效時間如何，我們(men) 樞紐離開建還有很多路要走，仍需按照工程建設的基本程序做好每個(ge) 階段的工作，直至得到國家的立項批準。”鄱建辦表示。

與(yu) 此同時，一些專(zhuan) 家也就建閘後可能帶來的影響提出建議。胡振鵬表示，碟形湖是候鳥覓食和棲息的主要場所，鄱陽湖建閘對碟形湖基本沒有影響，但碟形湖存在的開發利用過度，沉水植被退化的問題也無法利用鄱陽湖水利工程區解決(jue) 。修複碟形湖水生生態係統，讓藕田白鶴回歸鄱陽湖，是目前急需研究解決(jue) 的問題。

“鄱陽湖建閘還應全麵禁漁，江豚食物充足就不必遊到長江。魚類專(zhuan) 家曹文宣曾表示，建閘隻是保護鄱陽湖生態的措施之一，以維持2002年以前鄱陽湖的水文節律。不過，同時要加強對企業(ye) 汙水處理的監管、對挖砂船管控，這樣才能達到保護鄱陽湖生態的目的。“總之，不能隻建個(ge) 閘就什麽(me) 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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