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改則采集標本

▲ 搭格架溫泉

■羅伯特·斯派塞

我們(men) 的營地在海拔5000米之處，由於(yu) 高原反應和寒冷，夜裏我醒了好幾次。拂曉的時候才看清附近有幾個(ge) 溫泉，在早晨寒冷的空氣下，溫泉的水汽蒸騰漫過山頂，向北飄去。

早餐是麵條和我特地買(mai) 的一些意大利奶酪，在高原上味覺不太靈敏，需要些重口味的食物刺激食欲。

之後我們(men) 再次出發，沒多久就到搭格架高溫熱場。這塊區域有著連綿好幾公裏的溫泉和間歇泉，水溫高達80多度，泉水能噴到30多米高。

這個(ge) 熱場正處在構造活躍的正斷層暴露出來的斷麵懸崖腳下，我們(men) 在這兒(er) 研究了它的地質背景。有些溫泉的水溫能讓人接受。

不過幾年以後我才知道有些高原上的毒蛇會(hui) 在這種溫泉附近做窩，隻有浸在溫暖的泉水裏它們(men) 才能活過青藏高原寒冷的冬天。

熱活動現象是我們(men) 研究西藏地層構造的一扇門。雨水滲入地球表層深部會(hui) 與(yu) 被地幔加熱過的岩石相接觸，熱水又會(hui) 產(chan) 生對流，帶著地球內(nei) 部可溶解的礦物和氣體(ti) 返回表層，這種現象將會(hui) 成為(wei) 未來重要的研究目標。

在搭格架轉了一天之後我們(men) 繼續向北進發。我們(men) 已經看到了很多熱泉，有一些熱泉邊上析出了黃白色的礦物，但沒有一個(ge) 像搭格架的熱泉那般宏偉(wei) 。

在路上我們(men) 時不時停車采集古湖泊沉積物的樣品，可以清楚地看出，我們(men) 所處區域的現代湖泊是遠古湖泊的殘餘(yu) ，古湖岸線在周圍的山邊留下蝕刻的痕跡，這和動物活動的遺跡很不一樣，年代較晚的湖泊沉積物覆蓋在古老的岩石上，形成如今見到的山體(ti) ，從(cong) 中我們(men) 也可以得到古湖泊留下的線索。

這些沉積物有時要比現在的湖麵和穀底高出幾百米。在我們(men) 看來，在距今不遠的地質曆史時期，西藏曾經為(wei) 大湖所覆蓋。

一天早晨，在改則縣附近，我們(men) 像往常一樣做早餐，就是我在英國常吃的燕麥粥。但這天早晨的粥味道太糟糕了，我居然吃出了柴油的味道。這時候才意識到我們(men) 的隨行卡車後麵的燃料箱正在緩慢漏油，把食物給汙染了，不隻是燕麥，還包括其他的補給。這簡直是一場災難，不僅(jin) 僅(jin) 是因為(wei) 損失了燃料（其實損失得不多），更因為(wei) 從(cong) 現在起，我們(men) 要忍受高原脫水和腹瀉，還要忍受吃的每樣東(dong) 西都有化石烴類化合物的味道。

從(cong) 地質學的角度看，改則是個(ge) 非常有趣的地方。它正處在連接兩(liang) 個(ge) 地塊的縫合帶上，現代青藏高原就是由這些獨立的地塊組合而成。

總的來說，這些地塊從(cong) 名為(wei) 岡(gang) 瓦納的南方古陸裂解出來，像印度一樣隻不過更早就已經向北漂移，並與(yu) 亞(ya) 洲板塊相撞，碰撞從(cong) 約兩(liang) 億(yi) 年前開始，然後一個(ge) 接著一個(ge) ，直到印度次大陸在約六千萬(wan) 年前最後撞上來。

改則坐落於(yu) 兩(liang) 個(ge) 地塊縫合線的最西端。北邊的地塊叫羌塘地塊，南邊的是拉薩地塊，這個(ge) 連接處就稱為(wei) 班公—怒江縫合帶，它自西向東(dong) 穿過青藏高原的中部。

那時我還沒有意識到香格裏拉已經近在咫尺。這個(ge) 區域的岩石和我們(men) 之前所看到的都不一樣，是紅色的，上麵有許多帶棱角的痕跡，是古代鹽結晶摩擦留下的凹痕，代表了5000萬(wan) 年前荒漠中的鹽湖沉積。

這個(ge) 時候我感到我的高原反應進入到最嚴(yan) 重的階段。在高海拔地區，入睡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因為(wei) 人體(ti) 會(hui) 進入一種“自動呼吸”的狀態，但這麽(me) 低的氧氣濃度是不足以滿足關(guan) 鍵器官的需求的。於(yu) 是人就會(hui) 經常性地醒來喘氣，不過通常隻要呼吸一會(hui) 兒(er) 就能恢複正常。

但這天早晨，我從(cong) 一個(ge) 好覺中醒來，卻發現自己看不到顏色了——所有東(dong) 西都是黑色和黃色的，視野也不完全了。我感到腦袋像被捶打一樣，且口渴難耐。

我馬上意識到我得趕緊呼吸新鮮空氣，於(yu) 是我爬出睡袋，早晨的冷空氣湧了進來。我試著站起來，但是感到天旋地轉，呼吸開始沉重起來，急切地想要把更多的氧氣吸入肺裏。

我的視力仍沒有恢複，有點擔心會(hui) 演變成永久性的損傷(shang) 。但漸漸地我能站穩並開始走路了，仍繼續主動地大口呼吸。我在營地邊上緩慢踱步，大概5分鍾後，我的視力慢慢恢複正常了，終於(yu) 鬆了一口氣，也突然間意識到，每一秒乃至一生，我們(men) 的身體(ti) 對氧氣的需求原來保持著如此微妙的平衡。

9月底，我們(men) 抵達了青藏高原最西端的城鎮——位於(yu) 阿裏地區的獅泉河鎮。我的記憶有些模糊了，但我還是記得這個(ge) 地方，因為(wei) 在這裏，早晨的陽光在北京時間9點和10點之間才出現，而且這裏的酒店條件一般，沒有抽水馬桶。如果能住帳篷的話，我們(men) 肯定不住酒店。

我還記得這時候我們(men) 把“加菲貓”給吃了。“加菲貓”從(cong) 拉薩就開始跟著我們(men) ，它一直從(cong) 車後座和窗戶之間的位置看著青藏高原的風景。我們(men) 叫它加菲貓，是因為(wei) 它長得就像是西方報紙裏常見的那隻卡通貓，它的貼紙也經常被貼在車窗內(nei) 側(ce) 。其實我們(men) 的加菲貓是一隻風幹去骨壓平的乳豬，放進熱水裏就會(hui) 迅速複水，成為(wei) 一道可口的佳肴。

離開獅泉河之後，我們(men) 繼續尋找植物化石的旅途並不十分順利，隻在一個(ge) 山穀裏找到了棕櫚的樹幹化石——又一個(ge) 久遠且迷人的“香格裏拉”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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