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1日，暴發新冠肺炎疫情的“鑽石公主”號豪華郵輪最後一批符合“核酸測試陰性、未密切接觸感染者”標準的乘客下船（核酸陰性的密接乘客則將繼續隔離）——慶祝“重見天日”，愛美的女性乘客在出艙前好好地化了個(ge) 妝；心有餘(yu) 悸者在社交媒體(ti) 上發文感歎“致命的漂流”；更多悲觀者則預測：磨難遠遠沒有結束。

這種擔心不無道理。僅(jin) 僅(jin) 兩(liang) 天過去，又傳(chuan) 出不少壞消息：22日，日本官方透露，“鑽石公主”號已下船的人中，存在23名“漏檢者”。同日，日本櫪木縣宣布確診國內(nei) 首名下船後檢測結果呈陽性的病患。美國也於(yu) 當地時間周六發布對日本和韓國的二級旅遊警告……

“放飛”

21日，是郵輪上又一批乘客結束隔離下船的日子，但並非所有人都迎來“放飛”。

根據規定，病毒最新檢測結果呈陰性且沒有發熱症狀者獲準下船。但如果和確診感染者同一房間，即使檢測結果為(wei) 陰性，也要從(cong) 感染者離開房間起繼續在船上隔離14天。

《外交官雜誌》說，這對於(yu) 船上大部分船員而言，將是一種折磨。由於(yu) 他們(men) 一開始沒有被隔離，而且在給乘客送水送藥時可能暴露在病毒之下，因此當最後一批乘客離開郵輪後，許多船員都將在船上再隔離14天。

一位名叫萬(wan) 蒂洛的船員告訴媒體(ti) ，情人節那天，她在推特上發了一段船員在郵輪廚房跳舞的視頻，顯示在危機麵前保持樂(le) 觀。但等到2月19日隔離結束時，萬(wan) 蒂洛不再淡定：“情況一天比一天嚴(yan) 重……我們(men) 不知道病毒到底在哪裏。”

相比被繼續隔離的船員，下船的乘客或許幸運些，至少離開了這一被稱為(wei) “病毒培養(yang) 皿”的龐然大物。

下船的乘客中，大部分日本民眾(zhong) 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回家，他們(men) 會(hui) 從(cong) 政府手中收到一張健康卡，並且不需要再進行隔離。外國乘客則根據包機時間分批集中下船。23日淩晨，第三架返回香港的包機順利抵港，接回船內(nei) 餘(yu) 下的5名中國乘客。

“鑽石公主”號的運營方公主郵輪公司表示，接下來 “鑽石公主”號將進行三級消毒，直到重新接待客人。該級別消毒等同於(yu) 醫院手術室的消毒規格。公司官網顯示，“鑽石公主”號最早將於(yu) 4月29日複航。

磨難

從(cong) 1月20日“鑽石公主”號從(cong) 橫濱出發、展開原定16天的行程，到2月23日船上共計636人感染新冠肺炎、2人死亡，這艘世界頂級豪華郵輪怎麽(me) 一步步成為(wei) 行走的“病毒庫”？3700多名乘客和船員在“恐怖郵輪”中經曆了什麽(me) ？

“鑽石公主”號郵輪隸屬嘉年華郵輪集團。自2004年首航以來，成為(wei) 各國中老年遊客和家庭型遊客的“最愛”。這次，郵輪為(wei) 旅客們(men) 開啟的，是“初春東(dong) 南亞(ya) 16天大航行”，路線涵蓋日本、韓國、越南、新加坡、馬來西亞(ya) 和中國台灣等地，吸引了2666名遊客。此外，船上還有1045名工作人員。

一名乘客在1月20日初登郵輪時，曾如此讚歎：“這艘十萬(wan) 噸級的豪華遊輪，一直是我的夢。幹淨整潔的客房、內(nei) 部小劇院、露天遊泳池以及奢華的美食應有盡有。當年的泰坦尼克也趕不上它吧？”這位爽歪歪的乘客甚至幻想來上一段傑克和蘿絲(si) 般的“豔遇”。

懷揣夢想登船的乘客不在少數。來自英國的乘客，74歲的大衛·阿貝爾和他的妻子，就是為(wei) 了慶祝50周年金婚才上船旅行。每到一處，老爺子都會(hui) 在“臉書(shu) ”上分享甜蜜點滴。美國作家蓋·考特為(wei) 了她和丈夫這次“千載難逢的旅行”花光了所有的信用卡積分……然而在突如其來的疫情麵前，羅曼蒂克“消亡”了，四處蔓延的病毒讓郵輪幾乎成為(wei) “漂流的孤島”。

一切要從(cong) 1月20日說起。當天，郵輪駛離橫濱港。一名來自中國香港的80歲老人也在那天登船，準備回鄉(xiang) 。

1月25日，郵輪抵達香港啟德郵輪碼頭，老人上岸。但在5天後，這名老年旅客開始發熱，並在2月1日確診新冠肺炎。香港衛生署估計他的發病日期是1月23日——當時他還在船上。

起初，老人的確診並未影響郵輪航程。但在郵輪經停日本衝(chong) 繩那霸市、準備返航橫濱時，已經不斷出現發熱、咳嗽的病人。2月3日，郵輪靠岸橫濱港，日本厚生勞動省人員上船。當時船上已有120名發熱或咳嗽的旅客，共有153名旅客與(yu) 前述老年港客有密切接觸，他們(men) 都成了疑似病例。

公主郵輪一位女發言人表示，公司在2月3日正式確認受到來自香港患者的感染，向乘客宣布該消息。當晚聚會(hui) 和演出結束後，乘客被建議呆在房間。醫務人員登船挨個(ge) 房間測量體(ti) 溫，檢查咳嗽情況，並對一些乘客進行病毒檢測。

2月4日，一些既定活動被取消，但放映活動依然繼續。人們(men) 仍然在船上的大型自助餐廳裏排隊就餐。乘客們(men) 覺得，他們(men) 下船時間隻會(hui) 推遲一天左右。

2月5日早上，當許多人正準備去吃早飯時，船長通過對講機宣布，日本衛生部門已經確認船上有10人確診感染新冠肺炎，乘客需要立即回房進行14天隔離。

被隔離的蓋·考特說，在那霸的遊玩，成了她和丈夫的心病，“那兒(er) 太擁擠了”。她害怕一旦被感染就難以死裏逃生，“我不想被裝在骨灰盒裏回家”。

隨著焦慮和恐懼的蔓延，藝術品拍賣、下午茶會(hui) 、猜謎之夜……郵輪上的一切記憶都染上不祥的色彩。“回想起來，一切都有汙點”，52歲的薩拉·阿拉納說，她是一名醫務社會(hui) 工作者，搭乘美國撤僑(qiao) 飛機離開。

更讓乘客苦惱的是，信息似乎被隱瞞了——從(cong) 日本厚生勞動省向媒體(ti) 透露新病例，到通知船上人員，間隔需要幾小時。乘客們(men) 開始計算碼頭上排隊等候的救護車，猜測當天會(hui) 有多少新確診病例。日本乘客在船艙陽台上掛起橫幅，上麵寫(xie) 著“嚴(yan) 重缺乏藥品和信息”。

隨著隔離進行，政策也相應生變。2月6日，衛生官員開始允許那些房間沒有窗戶的乘客走出房間呼吸新鮮空氣。2月9日，乘客們(men) 收到了N95口罩，並被建議在開門接受服務員送餐時佩戴。

大約經過7天隔離，日本政府宣布，一些人將有資格繼續上岸隔離，包括80歲以上乘客，以及無窗房間的乘客等。然而，這並未給旅客帶來信心。他們(men) 要等上幾天才能拿到治療糖尿病和高血壓等慢性疾病的處方，牙膏和幹淨內(nei) 衣也使用殆盡。

費盡周折終於(yu) 拿到少量糖尿病藥物的俄羅斯乘客謝爾蓋·波波夫說，他變得越來越不耐煩。不過，這位達觀的鄂木斯克牙醫還是“苦中作樂(le) ”，在社交媒體(ti) 上貼出讚美伏特加“抗病毒”功能的打油詩：“一名俄羅斯遊客/有伏特加、豬油和麵包/就可免於(yu) 流感病毒/2019-nCoV恐懼的戰栗！”

2月14日，船上原本用於(yu) 婚禮的禮堂空空蕩蕩，不過餐食方麵還是供應了特別的情人節餐，船員努力維持著船上的平靜。郵輪客艙門上多了一些便條，寫(xie) 著對承擔多個(ge) 工種、連續無休的船員的謝語。

整個(ge) 過程中，船員們(men) 一直超負荷工作。他們(men) 每天三次為(wei) 船上1500個(ge) 單間臥艙準備食物、送餐，還為(wei) 客人送去毛巾、床單和其他驚喜：數獨遊戲、折紙、美容麵膜，情人節那天還送巧克力。

即使麵臨(lin) 著最大的感染風險，他們(men) 也必須繼續工作。“我們(men) 的情感、心理和身體(ti) 都麵臨(lin) 很大壓力，”一名在廚房工作的婦女說。由於(yu) 擔心失去工作，她要求匿名。此後，她的病毒檢測呈陽性。

一些船員發燒後，仍與(yu) 其他工作人員共用房間。“我的同伴和我住在一起，”一名客房服務員說，“隔離有什麽(me) 意義(yi) ？我們(men) 被困在一個(ge) 已經被汙染的盒子裏。”

爭(zheng) 議

一些媒體(ti) 和專(zhuan) 家質疑日本對郵輪實施全員留船隔離的做法不妥。

他們(men) 認為(wei) ，郵輪使用中央空調、環境相對封閉、公共空間接觸頻繁，這些都可能助長病毒傳(chuan) 播。《紐約時報》稱，日本政府的拖延，以及在兩(liang) 周的隔離期間草率而無效的遏製措施，將“鑽石公主”號變作“漂浮的流行病災難”。

登上郵輪的日本神戶大學醫學部教授岩田健太郎此前在社交媒體(ti) 上發文，揭露郵輪上的“混亂(luan) ”狀況，將其比作“一台新冠病毒生產(chan) 機器”。不過2月20日，岩田健太郎刪除了視頻。

對於(yu) “處置不力”的指責，日本方麵也在叫屈。分析人士指出，日本政府從(cong) 客觀上做不到讓船上乘客全部下岸集中隔離安置。

一來，郵輪是美國資產(chan) ，使用與(yu) 管理權則屬於(yu) 英國。隻是因為(wei) 它的母港租用了橫濱港，同時船上一半乘客是日本人，日本才沒有拒絕它靠岸，並出人出錢出力幫助它。

二來，東(dong) 京首都圈沒有足以收容3700人的設施。民間酒店大多不肯出借，政府設施又多被從(cong) 武漢撤回的日本人隔離居住。

三來，乘客來自50多個(ge) 國家，客艙的等級（旅費）都不一樣，而且郵輪基本上是滿艙，夫婦與(yu) 家人同行者居多，很難把所有乘客按照身體(ti) 狀況重新調整艙位，分區隔離。

另一方麵，日本乘客離開郵輪後不再接受強製隔離，也引來非議。

一些傳(chuan) 染病專(zhuan) 家認為(wei) ，對船上所有人進行檢測不一定有效。“實際上一些人可能是‘假陰性’，或處於(yu) 潛伏期”。

不過，也有分析指出，日本不對下船乘客強製隔離，也是“依法辦事”。依據該國《感染症法》，日本采取的做法是根據疫情的發展變化循序推進。自2月5日起隔離14日，已經逼近相關(guan) 法律授權給日本政府的極限。

《日經中文網》指出，日本政府在此次應對郵輪疫情最初的策略就是將病毒“封堵隔離”在口岸之外。直到17日，隨著郵輪和國內(nei) 本土疫情雙雙升級，日本政府在召開緊急會(hui) 議後才決(jue) 定將策略轉為(wei) 對患者治療體(ti) 製的完善。

挑戰

 “鑽石公主”號上的乘客陸續下船後，也給日本後續疫情防控帶來挑戰。

日媒報道，日本全國目前有收治傳(chuan) 染病病患相關(guan) 配置的病床大約1800張，應對當前確診病患尚有富餘(yu) 。一旦疫情持續擴散，醫療係統可能難以負擔，有必要預先提高收治能力。此外，日本人口老齡化嚴(yan) 重也是疫情應對的嚴(yan) 峻挑戰。老人抵抗力較低，屬於(yu) 最易因感染病毒而出現並發症的群體(ti) 。

對此，日本政府也在做準備。例如，把傳(chuan) 染病專(zhuan) 科診治醫院從(cong) 400多家擴大到900多家，並在首都圈指定10家醫院，作為(wei) 收治感染者的集中治療醫院，等等。

日本政府還要求企業(ye) 和機構暫停或取消大型會(hui) 議和各種商業(ye) 活動，包括馬拉鬆比賽。東(dong) 京都政府禁止舉(ju) 辦各種冷餐會(hui) 和宴會(hui) 。東(dong) 芝、NTT數據、軟銀集團等一些企業(ye) 響應政府號召，實施彈性的工作製度，鼓勵員工錯峰上下班和在家工作，最大限度地防止交叉感染。

分析認為(wei) ，當前關(guan) 注焦點應從(cong) 邊境管控轉移至避免病毒在社區內(nei) 傳(chuan) 播，繼續跟進郵輪乘客的後續健康至關(guan) 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