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無論毅力重不重要（當然，個(ge) 人認為(wei) 方向的選擇更為(wei) 重要），堅持做某一件事能帶給我們(men) 類似於(yu) “雖然失敗，但是我盡力了”的無愧之感，這樣的過程能帶給人充實與(yu) 幸福的感覺，至於(yu) 成功與(yu) 否則是另一碼事。換句話說，任何脫離了語境去單純談論毅力，無疑都是荒謬的。

這很容易讓我們(men) 想到那個(ge) 著名的“一萬(wan) 小時定律”，“人們(men) 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並非天資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續不斷的努力。一萬(wan) 小時的錘煉是任何人從(cong) 平凡變成世界級大師的必要條件。”馬爾科姆·格拉德威爾（Malcolm Gladwell）在《異類》中的這句話可謂廣為(wei) 流傳(chuan) 。但事實果真如此嗎？其實按照“幸存者偏差原理”，也很好解釋這種現象——即，你隻看到了毅力這一項，而忽略了複雜問題的其他因素相關(guan) 性。

有人認為(wei) ，通過磨煉學生的“毅力”，可以讓他們(men) 頑強地解決(jue) 難題不言棄，提高他們(men) 的在校表現甚至是彌合長期存在的教育差距，但這一觀點幾乎沒有任何證據基礎。

對此你可能感到十分震驚，畢竟人人都聽到過類似的說法。毅力無處不在，當你讀到這篇文章的時候，它早已風靡教育界。“毅力預示著成功，它既可以被衡量也可以被提高。” 這十分地吸引人。

“毅力”之所以如此受歡迎，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yu) 這一理念的提出者及布道者安吉拉·達克沃斯（Angela Duckworth）。她是賓夕法尼亞(ya) 大學的社會(hui) 心理學家，曾獲麥克阿瑟獎。多年來，她一直強調毅力的重要性，也因此得到了許多知名人士的響應。

2013年，達克沃斯在TED演講中（截至2020年8月，該演講的瀏覽量已接近2100萬(wan) 次）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去分析了學校成績等問題：“在教育領域，我們(men) 最熟悉的衡量標準是智商。但如果在學校和生活中的表現不僅(jin) 僅(jin) 取決(jue) 於(yu) 此呢？”

達克沃斯在其他場合也提出過類似的主張。在接受《紐約時報》的采訪時，她說：“我在實驗室發現，這種測量方式比智商、SAT分數、身體(ti) 素質和其他無數項測試都要好，它可以幫助我們(men) 預知哪些人在某些情況下會(hui) 成功。”

在她2016年的暢銷書(shu) 《堅韌:激情與(yu) 毅力的力量》（Grit: The Power of Passion and Perseverance）的封麵上，寫(xie) 著大多數公關(guan) 人員做夢也想不到的宣傳(chuan) 語。“心理學家們(men) 花數十年去尋找的成功秘訣，”哈佛大學心理學家丹尼爾·吉爾伯特（Daniel Gilbert）興(xing) 奮地說，“最終被達克沃斯找到了。”

真正的毅力：在2013年的TED演講中，安吉拉·達克沃斯解釋了在她的研究中，毅力的重要性是如何超過智商等其他教育成果的預測指標的，這表明了學術上的成功不僅(jin) 僅(jin) 取決(jue) 於(yu) 快速學習(xi) 的能力。© Ryan Lash在達克沃斯的網站上，你隻需要填寫(xie) 一個(ge) 包含10項內(nei) 容的量表就可以在三分鍾內(nei) 測測出自己的毅力值，比如“我有始有終”、“我很勤奮，且從(cong) 不放棄”、“新的想法和項目有時會(hui) 讓我從(cong) 之前的想法中分心”以及“我很難對需要幾個(ge) 月才能完成的項目保持專(zhuan) 注”。

對於(yu) 每一個(ge) 問題，你都要選擇“非常像我”、“一點也不像我”或是介於(yu) 兩(liang) 者之間。完成後，網站就會(hui) 給出你的毅力值評分。滿分為(wei) 5.0的測試我隻得了2.4分，這顯然太低了。在這個(ge) 測試中，會(hui) 同時對兩(liang) 種不同的勇氣“子因素”進行測評：耐性，即人們(men) 在麵對挑戰時不會(hui) 氣餒的程度，以及興(xing) 趣的穩定性（有時也被稱為(wei) 激情），即人們(men) 對一件事不會(hui) 三心二意的程度。

達克沃斯和同事們(men) 試圖將個(ge) 人的毅力值與(yu) 不同的生活結果聯係起來，進而觀察毅力是否比其他更成熟的衡量標準更能預示成功。例如，在 2014 年的一篇重要論文中，達克沃斯和她的同事對西點軍(jun) 校學員、芝加哥公立學校的高中三年級學生和其他人進行了在線抽樣，發現正如論文標題所說的那樣：毅力預示著人們(men) 在軍(jun) 隊、工作場所、學校和婚姻中會(hui) 更為(wei) 堅定。

（www.frontiersin.org/articles/10.3389/fpsyg.2014.00036/full）

在TED演講中，她認為(wei) 毅力對於(yu) “麵臨(lin) 輟學風險的孩子”來說尤為(wei) 重要——這意味著毅力不僅(jin) 對那些尋求在“極具挑戰性的環境”（如西點軍(jun) 校，頂級拚字比賽）中取得成功的人來說意義(yi) 重大，在那些沒有特權或成就的人身上也同樣起作用。

© InspireMyKids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台（NPR）、《泰晤士報》（The Times）以及許多其他知名媒體(ti) 幫助達克沃斯傳(chuan) 播了她對一些令人興(xing) 奮的新東(dong) 西的想法，這些報道顯然對達克沃斯十分有利。

達克沃斯的書(shu) 一直很暢銷。奧巴馬政府教育部對毅力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薩克拉門托蜜蜂報》（Sacramento Bee）2015年的一篇報道稱，加州的一些學校已經開始給學生的毅力值打分。

然而，達克沃斯似乎從(cong) 未明確表示過自己發現了一種增加毅力的可靠方法。在TED演講中，她說：“家長和老師們(men) 幾乎每天都會(hui) 問我，如何培養(yang) 孩子的毅力？怎樣做才能讓孩子養(yang) 成可靠的職業(ye) 道德？如何讓他們(men) 保持長期的動力？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在2013年4月，她做了TED演講，5個(ge) 月後，43歲的她就因“闡明了智力優(you) 勢與(yu) 人格特質在教育成就中所起的作用”而獲得了麥克阿瑟獎。

關(guan) 於(yu) 毅力的作用，她最有力的說法尚未得到證實。自從(cong) 開始這項研究，已經過去了20年，人們(men) 卻仍未找到毅力確實有用的證據。毅力能告訴我們(men) 許多未知的東(dong) 西，而且是可以被提高的。正如達克沃思和同事們(men) 在他們(men) 的第一篇關(guan) 於(yu) 毅力的論文中所說的那樣，人格心理學家已經提出了一個(ge) 看似相似的概念：盡責性（Conscientiousness）。

© HRDA盡責性是“OCEAN”人格模型（即五大性格特質，是現代心理學中描述最高級組織層次的五個(ge) 方麵的人格特質。這五大人格特質構成了人的主要性格，譯者注）的一個(ge) 組成部分。根據這個(ge) 模型，人人都有五大不言自明的可測量特征：經驗開放性（Openness to experience）、盡責性、外向性（Extroversion）、親(qin) 和性（Agreeableness）和情緒不穩定性（Neuroticism）。

該模型對人格心理學來說意義(yi) 重大，因為(wei) 它提出了一些很有價(jia) 值的問題，研究人員隨後開始調查這五大特征的變化在多大程度上是由先天決(jue) 定的或是後天造成的。2015年的一項薈萃分析表明，遺傳(chuan) 因素大約占40%，環境因素占60%。這也解釋了各種特質與(yu) 在工作、人際關(guan) 係和其他環境中的成功是否相關(guan) ，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有關(guan) 。

達克沃思似乎很早就已經意識到，毅力與(yu) 盡責性有某些相似之處—而且兩(liang) 者在某種意義(yi) 上有所差別。如果說，被人們(men) 認為(wei) 暗示著學生在校表現的毅力值僅(jin) 占盡責性的三分之一時，它可能就沒那麽(me) 重要了。

在2007年的第一篇論文中，達克沃斯和她的同事們(men) 提出了一個(ge) 理論，即他們(men) 的新概念所衡量的東(dong) 西有些不同：“毅力與(yu) 盡責性在成就方麵會(hui) 產(chan) 生重疊，但不同之處在於(yu) ，毅力強調的是長期耐力，而不是短期強度。”事實上，“毅力測試題”中有些題目顯然是為(wei) 了捕捉那些長期專(zhuan) 注的元素，比如“我很難對需要幾個(ge) 月才能完成的項目保持專(zhuan) 注”。而在達克沃斯和她的同事們(men) 看來，這跟盡責性是扯不上關(guan) 係的。

事實證明，幾乎從(cong) 來沒有文獻支持這兩(liang) 種觀點中的任何一種：毅力比盡責性更有用，或是毅力在軍(jun) 事訓練、生理機能中的表現已遠遠不能用“傳(chuan) 統”方式來測量。達克沃斯曾說過，毅力比那些更古老、更成熟的衡量標準更重要，但這很難得到佐證。在她所列舉(ju) 的例子中，毅力的預測作用並沒有與(yu) 其最明顯的競爭(zheng) 對手——盡責性相比，也沒有表現得比傳(chuan) 統衡量標準更好。

那麽(me) 這個(ge) 概念到底該如何解釋？最全麵的答案來自馬庫斯·克雷德（Marcus Crede）和他的同事在2017年發表的一份名為(wei) 《毅力的紛擾》（Much Ado About Grit）的薈萃分析。克雷德是一位改革派的心理學家，他敏銳地意識到統計數據常常被誤用來支持不成熟的觀點。他把批評該領域中可疑的發現作為(wei) 自己的使命，並對教育和工作表現出了濃厚的興(xing) 趣。

克雷德和他的合著者認為(wei) ，毅力和盡責性似乎衡量的是同一種基本概念。因此，他們(men) 認為(wei) 毅力更受歡迎可能是“鈴聲謬誤”（Jangle fallacy）所導致的，人們(men) 會(hui) 認為(wei) 兩(liang) 個(ge) 實際上相同的東(dong) 西隻是因為(wei) 名字不同而已。也就是說，如果達克沃思發表的研究表明，盡責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預測學術成功，那麽(me) 其他研究人員肯定會(hui) 翻白眼，說：“當然，我們(men) 早就知道了。”

但是達克沃斯通過一個(ge) 吸引人的名字提出了一個(ge) 看似新的概念，她似乎已經從(cong) 文獻的部分想法中獲取到了大量信息（這並不意味著是她有意混淆兩(liang) 個(ge) 概念）。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在2016年報道稱，達克沃思在回應這一批評時表示：她不反對把毅力看作是“盡責家庭的一員”，但它確實具有獨立的預測能力。

至於(yu) 毅力的可培養(yang) 性問題，目前還沒有太多證據表明存在可靠的、可擴展的幹預措施可以提高自覺性或毅力。

這並不是說盡責性在人的一生中保持不變。“令人高興(xing) 的是，許多研究表明，盡責性確實會(hui) 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化，”著名人格心理學家、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社會(hui) 與(yu) 行為(wei) 科學中心主任布倫(lun) 特·羅伯茨（Brent Roberts）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告訴我，“它不僅(jin) 會(hui) 改變，而且通常會(hui) 越變越好，盡責性會(hui) 慢慢提高。當然，通過生活經曆慢慢地、循序漸進地改變是好的，但可能無法給那些仍然‘缺乏動力’的青少年的父母帶來安慰。”（果不其然，在達克沃思早期的一篇重要論文中，一張關(guan) 於(yu) 不同年齡段的平均毅力差異圖表體(ti) 現了這一普遍規律。）

當我給達克沃斯發郵件，告訴她沒有證據可以表明毅力和盡責性可以輕易被改變的時候，她說她不認為(wei) 這些特質可以“一夜之間”改變，但長期努力一定有用，她建議我去谘詢一下羅伯茨。但無論是達克沃斯、羅伯茨還是我接觸過的其他人，都沒有給我提供任何一項關(guan) 於(yu) 毅力在教育環境中具有足夠可塑性的研究，為(wei) 何近幾年來它贏得了如此高的關(guan) 注度，明明起初並沒有幾個(ge) 人認為(wei) 它能影響學生的在校表現。

克雷德和他的同事們(men) 對數據進行分析後發現，一旦盡責性被考慮在內(nei) ，毅力就不能預示學習(xi) 成績的好壞了，而“堅持不懈的努力”這一子因素確實可以給取得好成績提供推動力。這意味著，在預示學習(xi) 成績方麵部分毅力值會(hui) 比傳(chuan) 統的盡責性略占優(you) 勢。

2018年，托德·卡什丹（Todd Kashdan）和同事在《人格雜誌》（Journal of Personality）上發表了一項對來自世界各地的數千人進行了抽樣調查的研究，結果發現：毅力與(yu) 主觀幸福感、對幸福感的信念有中度到強烈的關(guan) 聯性，而人格優(you) 勢、興(xing) 趣的一致性等與(yu) 這一結果的相關(guan) 性很低甚至呈負相關(guan) 。毅力值的兩(liang) 個(ge) 子分數之間的明顯差異引起了有趣的轉折，而這也有可能會(hui) 開辟一些新的研究途徑。然而，考慮到與(yu) 毅力有關(guan) 的其他問題，這仍不能真正改變整體(ti) 情況。

2020年7月，《社會(hui) 心理與(yu) 人格科學》（Social Psychological and Personality Science）雜誌發表了一項重要研究，試圖填補毅力研究相關(guan) 文獻的一些空白。

特拉維夫大學和以色列阿裏爾大學的研究人員陳·澤斯曼（Chen Zissman）和約阿夫·甘紮克（Yoav Ganzach）對大量具有代表性的美國人進行了調查，發現“智力對教育成功的貢獻是毅力的48-90倍，對就業(ye) 市場成功的貢獻是毅力的13倍。”與(yu) 此同時，盡責性在預示成功方麵的作用是毅力的兩(liang) 倍。

甘紮克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告訴我，這項研究是第一次對具有代表性的樣本進行毅力值分析。總而言之，他持有這樣一種觀點：盡管毅力在某些非常具體(ti) 的領域可能是有用的，但從(cong) 廣義(yi) 上講，毅力並不是一個(ge) 能預示誰會(hui) 成功或誰不會(hui) 成功的重要指標，或者說，至少它沒有戰勝我們(men) 現在已有的衡量標準。

於(yu) 是，一個(ge) 顯而易見的問題就出現了：這是學校應該關(guan) 注的事情嗎？學校管理者好像並不缺少其他選擇。正如克雷德在薈萃分析中指出的那樣：“學習(xi) 技巧、學習(xi) 習(xi) 慣、適應大學生活和上課出勤率等與(yu) 學習(xi) 成績和記憶力的關(guan) 係遠遠大於(yu) 毅力，而且有可靠的證據表明，幹預措施可以提高學生對這些概念的支持度（特別是在學習(xi) 技能和習(xi) 慣方麵）。”

這也正是我們(men) 缺乏毅力的證據。如果你的演講題目是“學習(xi) 技能很重要並且可以提高”的話，台下一定會(hui) 有空位，因為(wei) 那樣的演講會(hui) 很無聊。

所有這些都為(wei) 我們(men) 提供了一個(ge) 強有力的理由，讓我們(men) 去質疑毅力教育，或是任何形式的努力方式，這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緩解美國教育不平等這一尖銳問題。但我想說，過分關(guan) 注毅力可能對笨孩子們(men) 不太公平，因為(wei) 這樣做反映了對不平等的表現和相關(guan) 問題的狹隘理解。

毅力的概念之所以流行，大概是因為(wei) 它誘人的承諾可以讓我們(men) 省去很多麻煩。要想解決(jue) 兒(er) 童生活中不公平問題，就需要製定更大且更有雄心的再分配社會(hui) 計劃。但考慮到21世紀的美國政治狀況，這些社會(hui) 計劃幾乎不可能被實施。相比之下，毅力宣傳(chuan) 則成了一種權宜之計。

關(guan) 於(yu) 作者：傑西·辛格爾（Jesse Singal）是《紐約雜誌》（New York Magazine）的特約撰稿人，播客《封鎖與(yu) 報道》（Blocked and Reported）的聯合主持人，《快速解決(jue) 方法:為(wei) 什麽(me) 流行心理學不能治愈我們(men) 的社會(hui) 弊病》（the Quick Fix: Why Fad Psychology Can’t Cure Our Social Ills）一書(shu) 的作者。文/Jesse Singal

譯/鈉鉀

校對/烏(wu) 龍

原文/nautil.us/issue/99/universality/the-weak-case-for-gr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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