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你跑到大城市，恐怕也無法擺脫老家親(qin) 戚們(men) 的催婚催生：都25歲了，咋還沒對象呢？都28了，咋還不生娃呢？趁著年輕，趕緊把三胎都生了啊。

　　但對於(yu) 年輕人來說，工作才剛剛上道，每天忙著當社畜，房子首付還遙遙無期……人生那麽(me) 長，生孩子的事兒(er) 不急！

　　是現在的年輕人太叛逆了嗎？未必，這可能隻是城市化帶來的結果。研究表明，生活在人口密度高的地方，人們(men) 對於(yu) 人生大事更傾(qing) 向於(yu) 不那麽(me) 著急，更有可能選擇晚婚晚育。

　　你可能想不到，“人口密度”這個(ge) 單一因素，就可以造成許多影響。

　　住在大城市，不想生孩子

　　從(cong) 曆史上看，城市化的發展，總是伴隨著人口出生率的降低、人群生育年齡的延後。特別是在一些城市化程度較高的發達國家，出生率已經降到了1.5以下。且不僅(jin) 僅(jin) 是福利完善、生育成本高的發達國家會(hui) 這樣，發展中國家也呈現同樣的趨勢。

　　生育成本的提高、生育意願的下降（在城市，生育不能帶來新的勞動力），都會(hui) 讓生育數量減少。然而，“不急著生”又是為(wei) 什麽(me) ？畢竟，對大部分人來講，不管生幾個(ge) 孩子，總歸都是要生的，為(wei) 什麽(me) 不趁著所謂的“最佳年齡”完成生育，而選擇延後呢？這種“慢”的策略，仿佛同城市快節奏、急匆匆甚至有些混亂(luan) 的生活方式形成了鮮明對比。

　　美國亞(ya) 利桑那州立大學的學者曾在《人格與(yu) 社會(hui) 心理學期刊》（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上發表過一項研究。研究表明，人口密度會(hui) 切實地影響一個(ge) 人的生活史策略，生活在大城市、高人口密度地區的人，會(hui) 因為(wei) “人口密度”這個(ge) 因素帶給個(ge) 人心理上的影響，而選擇將建立家庭、生育等決(jue) 策延後，投入更多在教育上，維持更長久的親(qin) 密關(guan) 係，在做選擇的時候看得更長遠。在生活的許多方麵，比起數量而言，生活在高密度城市地區的人會(hui) 更注重質量。

　　研究者們(men) 先比較了世界各地和美國50個(ge) 州的人口密度數據，以及這些地方人們(men) 對於(yu) 長期親(qin) 密關(guan) 係的態度、人們(men) 的生育率和生育年齡、未成年生育率、對教育和未來的投入等等，衡量生活史策略的快慢指數，將這兩(liang) 個(ge) 指數形成矩陣進行比較。

　　全世界的數據如下，橫坐標是人口密度，縱坐標是生活史策略，指數越高代表生活史策略越慢。可以看到，除了非洲國家之外，世界各地的整體(ti) 數據都呈現出了一定的相關(guan) 性：

　　美國50個(ge) 州的數據如下，可以看到相關(guan) 性非常之明顯。東(dong) 部幾個(ge) 人口密度可觀的州，在生活史策略上明顯更慢；而西部特別是落基山脈幾個(ge) 地廣人稀地帶，則剛好相反：

　　看完了相關(guan) 性，還並不能下結論。如何確定是人口密度影響了人們(men) 的決(jue) 策，而不是其他因素（比如城市地區的經濟、文化乃至人口組成）？研究者又設計了一係列實驗，讓參與(yu) 測試的人沉浸到“人口密度大”的心理環境中，然後做一係列與(yu) 長遠決(jue) 策有關(guan) 的試題，看人口密度是否對被試產(chan) 生了心理影響。

　　被試分為(wei) 兩(liang) 組，一組會(hui) 閱讀一篇叫《擁擠的生活，太多》（The Crowded Life， Too Many， Too Much）的新聞，描寫(xie) 美國人口爆炸性的增長，或者聽一段嘈雜、擁擠的聲音；而對照組則不做這些。之後，被試們(men) 會(hui) 做一係列測試，都是非常經典的用來確定人們(men) 采用短期還是長期策略的題（比如讓你選，今天收100元，還是90天之後收150元之類的），以及和生活、生育、教育有關(guan) 的題，讓人選擇會(hui) 生多少小孩、怎麽(me) 安排他們(men) 的教育等。

　　結果顯示，被高人口密度的“既視感”影響之後，人們(men) 傾(qing) 向於(yu) 做出更長遠的選擇，並更注重教育，生更少的孩子，維持更長遠的親(qin) 密關(guan) 係等。人口密度給人帶來的心理效應，以及這些心理效應對人們(men) 決(jue) 策的影響，是現實存在的。

　　人多，帶來焦慮也帶來自由 

　　很多時候，我們(men) 想當然地把城市化帶來的心理影響往負麵的方向引導——擁擠，混亂(luan) ，繁忙，資源緊張，的確不會(hui) 帶來什麽(me) 好印象。但是對於(yu) 真正生活在這種環境中的人，事實其實沒有這麽(me) 簡單粗暴。

　　一百多年前，當新興(xing) 的鐵路工礦載著德意誌起飛的時候，社會(hui) 學家格奧格·齊美爾（Georg Simmel）就注意到了“城市化”為(wei) 社會(hui) 帶來的重要趨勢。他的著作《大城市與(yu) 精神生活》分析過人口密集對人們(men) 的心理影響。人口密集的城市不斷地給人們(men) 帶來持續、大量的信息輸入，仿佛“視覺、聽覺和嗅覺的萬(wan) 花筒”，人們(men) 不得不選擇性地接受訊息，思維變得更加複雜、更加理性，更加注重計算收益得失。畢竟，隻有理性才能幫助人們(men) 承受這種高壓的環境。

　　現在又何嚐不是這樣呢？要去哪裏、要做什麽(me) 事情，在大城市生活的人們(men) 都會(hui) 想得更多更遠，用不好聽的話就是“算計”，但是人們(men) 確實會(hui) 做更多利弊權衡。何時生娃、生幾個(ge) 、會(hui) 如何影響自己的生活，都不是長輩眼中“時間到了”這麽(me) 自然和簡單。

　　而齊美爾同時也看到了這樣的生活給人帶來的“自由”，因為(wei) 理性的存在，人們(men) 能夠更徹底地實現“個(ge) 人和精神上的發展”。

　　戰後社會(hui) 學家路易斯·沃斯（Louis Worth）也持相似的觀點。隨著城市人口的增長和聚集，人和人之間的關(guan) 係會(hui) 涉及更多理性的、複雜因素的考慮。他由此推論，高密度地區人與(yu) 人之間的關(guan) 係，更多地會(hui) 發展成“效用性”的（relationship of utility），從(cong) 事什麽(me) 職業(ye) ，有多少錢，住哪個(ge) 地方，歸屬於(yu) 哪個(ge) 組織等等。人變成了機械性的存在，變得更加冷漠，但是同時，在擁擠的城市中，人們(men) 學會(hui) 了隔離彼此，擁有更多自己的空間，容忍“不同”的存在。高密度的生活在造成心理問題的同時，又給人更多發展的可能。

　　活得久一點，人生慢一點

　　說回到前麵談到的生活史策略研究。人們(men) 在高密度的人口條件影響下做出的決(jue) 策，具體(ti) 心理機製又是怎樣呢？研究作者之一、亞(ya) 利桑那州立大學教授史蒂文·紐伯格（Steven Neuberg）指出，在人口密集地區，資源緊缺，需要競爭(zheng) 才能獲取足夠支撐自己生活的資源，所以人們(men) 更加注重長遠的投資，更重質量而非數量。因此，生活上會(hui) 耗費資源的事情——比如結婚生子等——就會(hui) 延後。

　　但采取慢的生活史策略，還有另外一個(ge) 重要因素，那就是比較長的壽命預期：人們(men) 確定自己能活到足夠久，即使采取慢的策略也不會(hui) 最後趕不上。因此，在戰亂(luan) 、動蕩、疾病橫行的情況下（比如在一些非洲國家），即使人口密度高，人們(men) 依然會(hui) 選取快的策略，早早完成任務以免遭遇不測，或者多生幾個(ge) 孩子以防萬(wan) 一。

　　的確，大城市有更好的醫療衛生條件，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來源，人們(men) 感到安全、富足，自然不必“急著”完成人生大事。高齡產(chan) 婦？現在的醫療條件下，高齡的影響已經被大大降低；待冷凍卵子技術成熟，擔心就又少了一重。

　　這樣的研究有什麽(me) 用呢？生活史策略是一個(ge) 結合了生態學、心理學和社會(hui) 學等等學科的領域，可以更好地分析人口、環境因素對社會(hui) 行為(wei) 造成的影響，甚至這些因素如何進一步影響社會(hui) 的集體(ti) 心理和文化。這個(ge) 領域的研究可以幫助人們(men) 關(guan) 懷每個(ge) 人的心理生活，指導決(jue) 策，建設對我們(men) 更友好的社會(hui) 。

　　至少，對於(yu) 每個(ge) 正在被老家的長輩催婚催生、甚至催三胎的人來說，你會(hui) 知道，他們(men) 隻是沒有親(qin) 身感受過城市的人口密度罷了。

　　城市化的生活雖然繁忙、擁擠，但也給了我們(men) 更大的能力、更多的可能性，以及更自由的人生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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