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利維坦按:
20世紀初,專(zhuan) 利藥的盛行達到頂峰。“專(zhuan) 利藥”,顧名思義(yi) 就是那些由個(ge) 人或公司研製出的藥品,注冊(ce) 商標並在藥店出售,療效如何那就另當別論了。製造商們(men) 為(wei) 了提高銷量,故意對患者隱瞞真實的藥物成分。實際上,盡管買(mai) 來的藥無法治愈你的感冒,藥水裏高劑量的可卡因也會(hui) 讓你感覺身體(ti) 恢複得非常好……專(zhuan) 利藥逐漸引起醫學界和政府的重視和擔憂,1906年美國政府建立了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並在1914年通過了旨在調控麻醉劑和古柯製品分銷係統的哈裏森麻醉藥品稅法(Harrison Narcotics Tax Act)。在這之後,專(zhuan) 利藥逐漸被政府取締。
與(yu) 可卡因海洛因不同的是,縱觀人類曆史,迷幻藥物在醫學與(yu) 宗教上有相當長的使用曆史。可上溯至新石器時代。誠如本文所言,人類最早的哲學與(yu) 神學思想的萌芽可能就受惠於(yu) 致幻物質的使用。巫覡宗敎將其使用在治愈、占卜、通過儀(yi) 式與(yu) 綜攝等活動上。當迷幻藥物或其他物質,例如煙草,被使用於(yu) 宗教用途時就稱為(wei) 宗教致幻劑。迷幻藥物近些年在西方也被嚐試使用在治療憂鬱症、藥物成癮、叢(cong) 集性頭痛等疾症。
(本文僅(jin) 作文化研究,請勿逾越法律底線)
哲學經常作為(wei) 一種改變思想的體(ti) 驗、一種對宇宙的全新感知模式出現,有時它過於(yu) 激進,甚至變得危險。因此,哲學可以被看作是一種精神活性物質——然而,精神活性物質在哲學中的地位並不明顯。
在這篇大致按照時間順序的概述中,我們(men) 將闡明那些使用迷幻藥劑的著名西方哲學家的曆史,以及藥物的使用可能對他們(men) 的思想產(chan) 生了怎樣的影響——即,迷幻劑如何影響了哲學。
柏拉圖(約前427—前347)
我們(men) 從(cong) 一個(ge) 激進的猜想開始:西方哲學是由服用迷幻劑誘發產(chan) 生的:柏拉圖的哲學思想受了攝入迷幻劑的啟發,而西方哲學受了柏拉圖的啟發。英國哲學家阿爾弗雷德·諾思·懷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 1861—1947)因這句話而聞名於(yu) 世:
柏拉圖之所以聲名遠揚,主要也許是因為(wei) 他對靈魂和理型的永恒王國(存在於(yu) 空間和時間之外的“概念”)的存在作了論證。這兩(liang) 種超驗的觀念首先出現在他的《斐多篇》(Phaedo)中,它也被稱為(wei) 《論靈魂》(On the Soul)。有這樣一段導語:
稍後我們(men) 將會(hui) 遇到酒神狄俄尼索斯。但眼下,我們(men) 注意到,柏拉圖渴望躋身神秘宗教的哲學家之列。神秘宗教儀(yi) 式是在古希臘定期舉(ju) 行的活動,其中最正式、最為(wei) 人所知的是柏拉圖曾參加過的厄琉息斯秘儀(yi) (Eleusinian Mysteries),它在距離雅典12英裏左右的厄琉息斯舉(ju) 行。
在得墨忒耳神廟,參與(yu) 者喝下一種藥水——卡吉尼亞(ya) (kykeon)——裏麵含有大麥、薄荷和水。普遍認為(wei) ,卡吉尼亞(ya) 也含有某種致幻成分。該成分具體(ti) 是什麽(me) 引起了廣泛的爭(zheng) 議,但一般公認它確實是致幻的。
麥角酸二乙酰胺(LSD)的創造者艾伯特·霍夫曼博士(Dr Albert Hofmann)認為(wei) ,這種化合物來源於(yu) 大麥寄生菌麥角,LSD也是由麥角合成而來。霍夫曼寫(xie) 道:
在黑暗的廟宇裏,參與(yu) 者需要高呼:“我已然齋戒,我已然飲下卡吉尼亞(ya) 。”此後發生的事情,正如秘儀(yi) 之名所暗示的那樣,十分神秘——但在《斐德羅篇》(Phaedrus)中,柏拉圖這樣描述:
因此,有理由相信迷幻劑啟發了西方盛行的身心二元論,不僅(jin) 在哲學領域,而且在宗教領域也是如此:柏拉圖對基督教的影響是巨大的——尼采甚至聲稱“基督教就是對民眾(zhong) 而言的‘柏拉圖主義(yi) ’”。不管柏拉圖的論點是否正確,他的思想啟發、啟蒙了我們(men) 的文化。穿過一個(ge) 黑暗的洞穴,柏拉圖看到了光明;這束哲學、科學和理性的陽光從(cong) 迷幻劑的使用體(ti) 驗中射出。
然而,隨著軍(jun) 事性基督教的興(xing) 起,烏(wu) 雲(yun) 最終遮住了太陽的光芒。公元392年,基督教羅馬皇帝狄奧多西一世(Theodosius I)頒布法令,關(guan) 閉了厄琉息斯的神廟。自此,黑暗的中世紀拉開序幕,異教或者說世俗思想的光芒直到文藝複興(xing) 時期和啟蒙運動時期才重新亮起。哲學家伊曼努爾·康德(1724—1804)在他1784年的反基督教散文《什麽(me) 是啟蒙?》(What Is Enlightenment?)中對後者大加讚頌。
雖然康德曾寫(xie) 過一本關(guan) 於(yu) 科學家、神秘主義(yi) 者伊曼紐·斯威登堡(Immanuel Swedenborg, 1688—1772)的書(shu) ,但我們(men) 認為(wei) 康德本人並沒有過任何神秘體(ti) 驗。然而,他的一個(ge) 追隨者有過。
托馬斯·德·昆西(Thomas de Quincey, 1785—1859)
托馬斯·德·昆西是英國最早對康德進行評論的人之一,他發表了許多關(guan) 於(yu) 康德先驗唯心主義(yi) 哲學的文章。然而,德·昆西最著名的是他在1821年出版的《一個(ge) 英國吸鴉片者的自白》(Confessions of an English Opium Eater)。在書(shu) 中,他描述了罌粟衍生物帶來的致幻體(ti) 驗,它們(men) 最初用於(yu) 緩解他的病痛:
德·昆西表達了他對三位哲學家的熱愛:柏拉圖、康德和謝林(Schelling)。康德認為(wei) 在我們(men) 的經驗之外存在著一種現實本體(ti) (noumena),因此對於(yu) 我們(men) 這些凡人而言是不可及的。謝林雖然是康德主義(yi) 者,但他認為(wei) 實際上,對本體(ti) 的感知在某種意義(yi) 上是可能的——這種感知被稱為(wei) 智性直觀(intellectual intuition)。人們(men) 至今仍不知曉德·昆西是否接受這種浪漫主義(yi) 的可能性。
鴉片能否讓我們(men) 短暫地窺見本體(ti) ,抑或者這隻是妄想?盡管吸食鴉片從(cong) 來沒有讓德·昆西走到放言自己能夠接觸到一切現實的程度,但確實使他公開宣稱,他得以接觸到自己的一切過往。他寫(xie) 道:
對於(yu) 法國哲學家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來說,記憶的不可磨滅性後來成為(wei) 一個(ge) 先進的理論問題,他的哲學對於(yu) 著名的“腦航員”(譯者注:psychonaut,指通過用藥物、冥想、自我催眠等方法來探索自己心靈的人)阿道司·赫胥黎(Aldous Huxley)影響甚深,這點我們(men) 將在稍後看到。
漢弗裏·戴維(Humphry Davy, 1778—1829)
與(yu) 德·昆西同時代的是彭讚斯(Penzance)出身的發明家和“化學哲學家”漢弗裏·戴維。他是詩人塞繆爾·泰勒·柯勒律治的朋友,也是康德主義(yi) 者謝林及其先驗唯心主義(yi) 的信徒。這種唯心主義(yi) ——認為(wei) “物質”實際上隻是心靈的一種投射的理念主義(yi) ——似乎也是通過大量吸入一氧化二氮(笑氣)而降臨(lin) 到戴維頭腦中的。在戴維關(guan) 於(yu) 精神活性物質實驗的書(shu) 中,他寫(xie) 道:
盡管戴維可能被視為(wei) 一個(ge) 專(zhuan) 注於(yu) 實用性的人——他因發明礦工安全燈而聞名,事實上,這種燈被稱為(wei) “戴維燈”——一氧化二氮遺留給他的明顯的非物質主義(yi) 、唯心主義(yi) 的經曆似乎影響了他的整體(ti) 世界觀。在戴維的最後一本書(shu) 《旅中慰藉,或哲學家的最後時光》(Consolations in Travel or The Last Days of a Philosopher)中,他反對盛行於(yu) 那個(ge) 時代和當時科學界的唯物主義(yi) ,這樣寫(xie) 道:
亞(ya) 瑟·叔本華(1788—1860)
另一位著名的康德追隨者是德國的無神論唯心主義(yi) 者亞(ya) 瑟·叔本華。這個(ge) 頭銜本身就表明,無神論者不一定是唯物主義(yi) 者,盡管這兩(liang) 者有著共通之處。盡管並無證據表明叔本華曾為(wei) 了獲得智性層麵的愉悅感和洞察力而吸服笑氣,但他確實為(wei) 了此種創造性目的而提倡使用其他麻醉品:
按叔本華的看法,不管致幻物質是否能在經驗上提供洞見,至少它們(men) 能為(wei) 智力和創造力提供動力。叔本華確實認為(wei) 神秘主義(yi) 意識在理性哲學意識的終點處生發——他認為(wei) 前者是對星空体育官网入口网站的補充,而不是阻礙。此外,他的美學理論和他對柏拉圖理型論的重構也可以用於(yu) 詮釋迷幻劑的使用體(ti) 驗。遺憾的是,這樣一位偉(wei) 大的思想家和作家沒有就他所服用的藥物的作用寫(xie) 更多的文章。也許這是因為(wei) 他沒有大量吸食這種化學製品。然而,這位可以說是他的繼任者的人物確實服用了大量的藥物:反基督教哲學家弗裏德裏希·尼采。
弗裏德裏希·尼采(1844—1900)
尼采在年僅(jin) 24歲時就成為(wei) 了巴塞爾大學(University of Basel)的語文學教授。在叔本華哲學的框架下,尼采在《狄奧尼索斯的世界觀》(The Dionysian Worldview)一文中,以這段話開啟了他的哲學生涯:
“人能夠在兩(liang) 種狀態下產(chan) 生存在之狂喜的感覺,即夢境和酒醉。”
在哲學生涯的最後,他提到自己在“靈感”降臨(lin) 時會(hui) 聽見雷鳴般的神聖聲音,並聲稱自己是“哲學家狄奧尼索斯的信徒”——狄奧尼索斯是酒神、森林之神。在這兩(liang) 段陳述之間,尼采服用過各種各樣的毒品,這些毒品可能對他那動搖文化、宣告上帝之死哲學有所影響:“我不是人,我是炸藥。”
由於(yu) 慢性偏頭痛、惡心和抽搐,尼采經常服用鴉片。這本身就影響了他的思維,從(cong) 他寫(xie) 給密友的信中可以看出這一點:
尼采甚至在他的著作《快樂(le) 的科學》中用了兩(liang) 首詩來描寫(xie) 鴉片這一罌粟提取物。尼采後來也開始大量服用氯醛,氯醛表麵上是鎮靜劑。他臭名昭著的妹妹伊麗(li) 莎白·福斯特-尼采(Elisabeth Förster-Nietzsche)定期照顧他,她寫(xie) 道:
已故神經病理學家奧利佛·薩克斯(Oliver Sacks)也曾大劑量服用氯醛。在他的著作《幻覺》(Hallucinations)中,他對某次服用氯醛後產(chan) 生的幻覺體(ti) 驗這樣描述:
順帶一提,奧利弗·薩克斯還寫(xie) 到了某次服用安坦(Artane,苯海索)的體(ti) 驗,與(yu) 此篇文章的主題有所關(guan) 聯:
羅素有次曾寫(xie) 下這樣的話反對尼采:“我認為(wei) 駁斥尼采哲學的最終論據,就和駁斥任何令人不適但內(nei) 在自洽的倫(lun) 理一樣,不在於(yu) 訴諸事實,而在於(yu) 訴諸情感。”
尼采的倫(lun) 理哲學,或者說他那缺少倫(lun) 理的哲學,也許可以由他後來所著傑作的標題《超越善與(yu) 惡》來概括。尼采的理想是一個(ge) 即將到來的,由超人(Übermensch)主宰的酒神時代,他用它取代了由基督教上帝和祂的道德體(ti) 係主宰的時代。超人究竟是什麽(me) ——對這一問題的爭(zheng) 論不斷。第一個(ge) 用英語係統介紹尼采的作者阿爾弗雷德·奧雷吉(A. R. Orage)如是寫(xie) 道:
而尼采確實體(ti) 驗過新的意識模式。1884年8月,當尼采將水合氯醛與(yu) 溴化鉀混合時,他的朋友蕾薩·馮(feng) ·薛赫芙(Resa von Schirnhofer)正計劃去瑞士的錫爾斯瑪麗(li) 亞(ya) (Sils-Maria)拜訪他。在尼采因病臥床一天半之後,馮(feng) ·薛赫芙主動上門探望,被領進了餐廳——然後:
這是我們(men) 能從(cong) 尼采那裏獲得的,最接近典型迷幻體(ti) 驗報告的文字。馮(feng) ·薛赫芙還告訴我們(men) ,尼采作為(wei) 一個(ge) 醫生,可以從(cong) 藥劑師那裏得到他想要的任何藥物。馮(feng) ·薛赫芙提到,尼采總是驚訝於(yu) 他們(men) 從(cong) 來沒有問過他是否是一名醫生。一位語文學博士是不可能拿到他所深陷其中的那些豐(feng) 富藥物的。尼采的妹妹和母親(qin) 聲稱,正是這種對藥物的濫用(後來他還服用了一種“爪哇麻醉劑”),導致尼采陷入瘋狂,並最終在十年後逝世。
在我的《實體(ti) 論》(Noumenautics)一書(shu) 中,我提出,尼采在自傳(chuan) 中提到的那種罕見的“靈感”的形式,最好理解為(wei) 我們(men) 今天所說的幻聽,而他的幻聽是由化學手段造成的。正如蘇格拉底聽見了他的神靈(daemon)一樣,尼采也聽到了酒神的聲音,最終他自己成為(wei) 了酒神,以神之名作為(wei) 自己的簽名。尼采所服用的藥物可能使他成為(wei) 了回歸此世以取代基督的上帝。
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 1842—1910)
尼采很少公開自己的藥物使用情況,與(yu) 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同時代的美國哲學家威廉·詹姆斯。詹姆斯是一位深刻而細致的思想家,他對於(yu) 使用迷幻劑對心靈哲學和形而上學的潛在作用直言不諱。在他的著作《宗教經驗之種種》(The Varieties of Religious Experience)中,他寫(xie) 道:
本傑明·保羅·布拉德(Benjamin Paul Blood, 1832—1919)是一位鮮有人知的哲學家,也吸服笑氣,正是在他的著作的催化下,詹姆斯得出了這一由化學物質啟發的洞見。看起來,這一洞見使他接受了與(yu) 古斯塔夫·費希納(Gustav Fechner, 1801—1887)的泛心論和泛神論有關(guan) 的其他意識形式。在黑格爾和柏格森(Bergson)的幫助下,詹姆斯在他後來的著作《多元的宇宙》(A Pluralistic Universe, 1909)中力推這一形而上學的立場。例如,詹姆斯寫(xie) 道:
迷幻劑不僅(jin) 幫助啟發詹姆斯,令他建立了一套超自然宇宙學,也令他聲稱自己理解了德國辯證唯心主義(yi) 者黑格爾(1770—1831)的宇宙學:
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 1859—1941)
1910年3月31日,亨利·柏格森寫(xie) 信給威廉·詹姆斯:
雖然柏格森自己並沒有沿著這條在他看來最有價(jia) 值的道路向哲學進發,但他也被寫(xie) 進了迷幻哲學的曆史中,因為(wei) 他的形而上學經由英國哲學家查理·布羅德(C. D. Broad, 1887—1971)的傳(chuan) 播,被阿道司·赫胥黎公開引用在了《知覺之門》(The Doors of Perception)一書(shu) 中——這可能是最著名的探討迷幻體(ti) 驗的著作:
柏格森的這種所謂“減壓閥”理論作為(wei) 對迷幻狀態的心理物理學解釋,在迷幻劑使用人群中一直非常有影響力。這種觀點認為(wei) ,與(yu) 流行看法相反,大腦並不產(chan) 生意識,而是根據實際目的過濾意識。我曾在其他文章中對如何用柏格森的理論解釋迷幻體(ti) 驗的多樣性提供了細致的闡述。
最近,帝國理工學院對服用迷幻劑的人員進行了腦成像研究,柏格森的理論被再次提及。這項具有開創性的研究是由阿曼達·菲爾丁(Amanda Feilding)領導的貝克利基金會(hui) (The Beckley Foundation)讚助的。研究結果於(yu) 2016年4月發表在《英國皇家學會(hui) 》(The Royal Society)期刊上,菲爾丁伯爵夫人在文中指出:
(beckleyfoundation.org/wp-content/uploads/2016/04/AF_Coming-of-Age-of-LSD_Royal-Society.pdf)
這項研究的首席神經科學家,大衛·納特(David Nutt)教授,對早些時候一項關(guan) 於(yu) 裸蓋菇素(迷幻蘑菇中含有的一種精神活性物質)的研究給出了同樣的看法,他是這麽(me) 說的:
(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8-017-13282-7)
雖然這項研究對柏格森的信徒而言似乎前景可觀,但是我們(men) 應該保持謹慎,因為(wei) 神經影像學的研究仍處於(yu) 新興(xing) 且稀缺的階段,而且對於(yu) 我們(men) 所命名為(wei) 心靈和物質的二者之間如何聯係這一問題,仍然亟待解決(jue) ,至今無人能給出令人滿意的答案。心靈哲學家們(men) 應該注意到,要想獲得這樣的答案,可能正需要進行這樣的研究——納特教授也聲稱:
“如果你想要了解意識,你必須研究精神活性物質。”
瓦爾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 1892—1940)
在閱讀詩人波德萊爾1860年寫(xie) 作的《人造天堂》(Artificial Paradises)後,瓦爾特·本雅明被引誘著用起了哈希什(hashish)和其他精神活性化學物質,而這本書(shu) 本身就受到了托馬斯·德·昆西的作品啟發。本雅明的《論Hash》(On Hashish)是一冊(ce) 於(yu) 其死後發表的作品集,內(nei) 容不僅(jin) 與(yu) 哈希什有關(guan) ,還論及了鴉片、氧可酮(eucodal)和墨司卡林。
本雅明和他的朋友,新馬克思主義(yi) 哲學家恩斯特·布洛赫(Ernst Bloch, 1885—1977)攜手進行了這些精神活性實驗。布洛赫在他的主要著作《希望的原則》(The Principle of Hope)中讚揚了這種藥物增強想象力的能力,而想象力對人類進步至關(guan) 重要。
本雅明所寫(xie) 的有關(guan) 迷幻劑使用體(ti) 驗的文字並不成體(ti) 係,不過其中有許多非凡超群的片段:
塞巴斯蒂安·馬林科洛(Sebastian Marincolo)認為(wei) ,這些體(ti) 驗對本雅明具有內(nei) 在價(jia) 值,除此之外,它們(men) 還具有工具性價(jia) 值,因其啟發本雅明產(chan) 出了那些令他聞名遐邇的成果,特別是他所提出的功能性移置(functional displacement)的概念——更確切地說,是光暈(aura)這個(ge) 概念:一個(ge) 客體(ti) 所處的、賦予客體(ti) 功能的時空文化環境。本雅明的一份迷幻體(ti) 驗報告寫(xie) 道:
馬林科洛接著講述了本雅明所注意到的這種功能變化(從(cong) 一件供閱讀的物品變為(wei) 軀體(ti) 的一部分)如何對他的代表作《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The Work of Art in the Age of Mechanical Reproduction)產(chan) 生了影響:
身為(wei) 第三帝國統治下的德國猶太人,本雅明自己的曆史文化背景注定了他命運多舛。盡管尼采痛斥反猶太主義(yi) ,但他的妹妹伊麗(li) 莎白·福斯特-尼采卻持鼓勵態度,嫁給了一名反猶太主義(yi) 的領袖,並與(yu) 希特勒成為(wei) 了朋友。這種偏見似乎極度地激怒了本雅明,以至於(yu) 在他1934年的一次墨司卡林體(ti) 驗中反映了出來:
1940年,本雅明在試圖逃離納粹政權時去世,死因很可能是嗎啡過量自殺。與(yu) 此同時,在法國,另一位哲學家——本雅明對他隻有滿腔怒火——正在巴黎以星空体育官网入口网站分子和德軍(jun) 上尉的身份閑逛、社交:他就是恩斯特·榮格爾(Ernst Jünger)。
恩斯特·榮格爾(1895—1998)
榮格爾之所以進入公眾(zhong) 視野,是因為(wei) 他出版了記述一戰服役經曆的回憶錄文集,一般認為(wei) ,這些回憶錄是對暴力的頌揚。如前文所述,他因表現勇武、能力超群受勳,後來參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然而,榮格爾兩(liang) 次拒絕了納粹帝國議會(hui) 的席位,並且他與(yu) 施陶芬貝格(Stauffenberg)用炸彈刺殺希特勒的計劃有一定的聯係——榮格爾或許認為(wei) 這位獨裁者有些過分左傾(qing) 了。
參加過國家社會(hui) 主義(yi) 運動的哲學家海德格爾稱榮格爾是“尼采真正的繼承人”。毫無疑問,他確實繼承了尼采對藥物的追求。1970年,榮格爾出版了《近似者:藥物與(yu) 迷醉》(Annäherungen: Drogen und Rausch)一書(shu) ,他在書(shu) 中創造了腦航員一詞:迷幻劑世界的宇航員,精神宇宙的探索者。這部作品雖然有瑞典語譯本,但仍未以英文出版。
艾伯特·霍夫曼是榮格爾的朋友,他在著作《LSD:我那惹是生非的孩子》(LSD: My Problem Child)中用了整整一章的篇幅來寫(xie) 榮格爾。榮格爾與(yu) 海德格爾和霍夫曼之間都保持著信件來往。在其中一封寫(xie) 給化學家霍夫曼的信中,榮格爾談到了迷幻體(ti) 驗的價(jia) 值之一:
在十多年後寫(xie) 給霍夫曼的另一封信中,榮格爾寫(xie) 道:
霍夫曼和榮格爾曾多次一起服用LSD和裸蓋菇素。看起來,這種體(ti) 驗對於(yu) 榮格爾來說有著更深刻、真實的一麵,它觸及了精神的、形而上的、末世論的事物。霍夫曼講述了這樣一次經曆:
奧克塔維奧·帕斯(Octavio Paz, 1914—1998)
有趣的是,迷幻體(ti) 驗並不一定使人確立左翼、自由主義(yi) 或新紀元主義(yi) 的世界觀。榮格爾是這一理論的反例。另一位尼采的追隨者,同為(wei) 腦航員的諾貝爾獎獲得者奧克塔維奧·帕斯,也與(yu) 這種世界觀保持了距離;他在服用迷幻劑後產(chan) 生了一種更虛無主義(yi) 的宇宙觀:
赫伯特·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 1898—1979)
法蘭(lan) 克福學派的理論家赫伯特·馬爾庫塞同樣認為(wei) 迷幻體(ti) 驗可以顛覆我們(men) 的價(jia) 值觀。然而,馬爾庫塞回歸了左翼陣營,他在《論解放》(An Essay on Liberation, 1969)中指出,這種顛覆之所以重要,不是因為(wei) 它引向對道德的拒絕,而是因為(wei) 它引向對資本主義(yi) 的拒絕:
馬爾庫塞繼續指出,如果迷幻劑帶來的“人造天堂”會(hui) 消除衝(chong) 破資本主義(yi) 框架的革命所必需的衝(chong) 動和理智,那麽(me) 這種通過迷幻劑進行的知覺重置就是有害的。
讓-保羅·薩特(1905—1980)
法國存在主義(yi) 哲學家讓-保羅·薩特之所以走上哲學之路,是受到了柏格森作品的啟發。1935年,薩特決(jue) 定注射一針墨司卡林,以更好地理解意識,希望從(cong) 中獲得靈感。這段經曆為(wei) 他的著作《論想象:心理學批判》(Imagination: A Psychological Critique, 1936)提供了素材,還讓他寫(xie) 出了以迷幻意象為(wei) 特點的小說《惡心》(Nausea, 1938),該書(shu) 使他聲名遠揚。然而,對薩特來說,這次注射墨司卡林的經曆是有代價(jia) 的,一份恐怖的代價(jia) :
這一妄想症在薩特體(ti) 驗墨司卡林之後持續了數周,瑞典腦航員帕特裏克·倫(lun) 德伯格(Patrick Lundborg, 1967—2014)是這樣描述的:
米歇爾·福柯(1926—1984)
另一位致力於(yu) 尼采權力觀的法國自由思想家是米歇爾·福柯。他從(cong) 迷幻劑中獲得靈感,但很少寫(xie) 到它們(men) 。一個(ge) 例外是福柯1970年的文章《哲學劇場》(”Theatrum Philosophicum”),其中在談論德勒茲(zi) 的《意義(yi) 的邏輯》(The Logic of Sense)時提及了LSD和鴉片。福柯寫(xie) 道:
在福柯因艾滋病逝世的兩(liang) 年前,他表達了對寫(xie) 作以下內(nei) 容的興(xing) 趣:
不幸的是,這項研究從(cong) 未開始。與(yu) 此同時,他的友人吉爾·德勒茲(zi) (Gilles Deleuze, 1925—1995)和菲力克斯·迦塔利(Félix Guattari, 1930—1992)雖然也參與(yu) 對迷幻劑的討論,經常提及詩人亨利·米肖(Henri Michaux, 1899—1984)對墨司卡林的使用,但他們(men) 對於(yu) 迷幻劑的價(jia) 值抱持著些許輕蔑的態度,例如,從(cong) 他們(men) 的著作《千高原》(A Thousand Plateus)中可以看出這點。這種悲觀情緒與(yu) 發明迷幻劑(psychedelic)一詞的精神病學家漢弗萊·奧斯蒙德(Humphrey Osmond, 1917—2004)所設想的樂(le) 觀的墨司卡林項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外察項目(Outsight)
外察項目是迷幻文化曆史上最偉(wei) 大的事件——不過它從(cong) 未成真。這個(ge) 項目是由漢弗萊·奧斯蒙德、神經哲學家約翰·斯邁西斯(John Smythies)和作家阿道司·赫胥黎在20世紀50年代策劃的。正如奧斯蒙德所概述的那樣,項目的目的是收集“50到100個(ge) 哲學、文學和科學界的著名學者服用墨司卡林後,對其體(ti) 驗的個(ge) 人反思”。這些知名的星空体育官网入口网站分子包括布洛德、艾耶爾(A. J. Ayer)、普賴斯(H. H. Price)、杜卡斯(J. C. Ducasse)、吉爾伯特·賴爾(Gilbert Ryle)、卡爾·榮格、愛因斯坦和小說家格雷厄姆·格林(Graham Greene)。這些大人物表示出了極大的興(xing) 趣,但遺憾的是,外察項目的資金從(cong) 未獲得批準——組織者將所遭到的拒絕部分歸咎於(yu) 當時保守的還原主義(yi) 。
很不幸的是,第一波迷幻文化浪潮興(xing) 起的同時,心靈哲學正處於(yu) 最簡化的階段。也就是說,當時西方星空体育官网入口网站分子在語言哲學和心理學理論的刺激下,青睞這樣一種觀點,它把心靈簡化為(wei) 僅(jin) 僅(jin) 是語言錯亂(luan) 、語言功能、實在的行為(wei) 或實體(ti) 的身份。如果我們(men) 今天重新提出外察項目,用我們(men) 不那麽(me) 簡化、多樣的理論來解釋思維—物質關(guan) 係——叔本華稱之為(wei) “世界結”(world-knot)——那麽(me) 也許更有可能會(hui) 拿到資金。
末世論(Eschaton)
迷幻體(ti) 驗以不同的方式影響了不同的哲學家。它那多麵、反常、陌生、令人敬畏,有時甚至是可怕的本性並不容易分析。事實上,它往往突破了可以用以進行分析的現象學標準。但也因此,這種新奇的現象可以被看作是現象學工具箱的擴展,而不僅(jin) 僅(jin) 是一種需要用哲學的漠視來對待的神秘異常現象。正如懷特海強調的那樣:
文/Peter Sjöstedt-H
譯/苦山
校對/兔子的淩波微步
原文/highexistence.com/hidden-psychedelic-influence-philosophy-plato-nietzsche-psychonauts-though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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