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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丘腦合成並釋放激素作用於(yu) 腦垂體(ti) ，這早已是中學生物教科書(shu) 中的基礎內(nei) 容。但在科學家真正從(cong) 下丘腦中提取並合成出肽類激素之前，下丘腦控製垂體(ti) 功能的神經內(nei) 分泌假說一直是一個(ge) 叛經離道的理論。改變這個(ge) 看法的人最終獲得了諾貝爾獎，即法裔美籍神經生理學家羅歇·吉耶曼和他強大的競爭(zheng) 對手安德魯·沙利。2024年2月，剛過百歲生日的吉耶曼去世了，從(cong) 小鎮醫生到諾獎得主，他的科學生涯盡是傳(chuan) 奇。

撰文 | 郭曉強（河北體(ti) 育學院）

法裔美籍神經生理學家羅歇·吉耶曼（Roger Guillemin）發現了幾種下丘腦釋放激素，從(cong) 而證明下丘腦控製垂體(ti) 功能的神經內(nei) 分泌假說，借此榮獲諾貝爾獎；此外還發現參與(yu) 疼痛感知的內(nei) 啡肽，用於(yu) 治療眼病和糖尿病失明的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等。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科研人生充滿傳(chuan) 奇色彩。

羅歇·吉耶曼（Roger Guillemin，1924.1.11—2024.2.21）

01 早期經曆

1924年1月11日，吉耶曼出生於(yu) 法國勃艮第的首府第戎小鎮一個(ge) 富餘(yu) 的中產(chan) 階級家庭，父親(qin) 是一名機床製造商，收入較為(wei) 穩定。盡管父母文化水平都不高，但卻非常重視孩子們(men) 的教育。吉耶曼兒(er) 時對科學就充滿較大興(xing) 趣，喜歡收集植物標本並能分辨出數百種植物，利用顯微鏡對青蛙進行觀察和解剖，動手製作收音機等簡易設備。吉耶曼在第戎當地公立學校完成初等教育，後於(yu) 1942年從(cong) 勃艮第大學畢業(ye) 並獲得普通教育和理學兩(liang) 個(ge) 學位。畢業(ye) 後的吉耶曼麵臨(lin) 重要選擇，一方麵是他對醫學感興(xing) 趣，準備進入醫學院；另一方麵是喜歡動手，又想去工程學校。他最終選擇第戎醫學院，因為(wei) 醫學也需要較強的動手能力。遺憾的是，吉耶曼的這個(ge) 想法並未完全實現，當時醫學院的實驗設施較為(wei) 簡陋，除大體(ti) 解剖學（僅(jin) 觀察人體(ti) 外部結構）外，基本沒有太多儀(yi) 器，因此無法施展他這方麵的才華。幸運的是，吉耶曼遇到兩(liang) 位講授內(nei) 分泌學的臨(lin) 床醫學老師，所學的相關(guan) 星空体育官网入口网站為(wei) 其將來從(cong) 事科研打下初步基礎。

1940年，德國攻陷法國，第戎亦被占領。吉耶曼學業(ye) 暫時中斷，他隨後加入反抗德國的地下組織。在校期間，吉耶曼曾在母親(qin) 建議下選學了德語，這在二戰期間發揮了重要作用。吉耶曼正是憑借熟練流利並帶點地方口音的德語，多次在德軍(jun) 盤查和搜尋過程中“蒙混過關(guan) ”，最終化險為(wei) 夷。他曾幫助法國難民和盟軍(jun) 飛行員順利通過封鎖線，安全到達瑞士。由於(yu) 這些卓越貢獻，吉耶曼於(yu) 1973年獲得法國勳章。

02 貴人相助

1947年，吉耶曼從(cong) 醫學院畢業(ye) 後來到第戎北部小鎮上做了一名全科醫生。他盡心盡力為(wei) 居民提供醫療服務，獲得大家的普遍讚譽（當地最受尊敬的兩(liang) 個(ge) 人是醫生和牧師）。吉耶曼在工作中感到開心同時也有苦悶之處：一是當時有效的治療方法極為(wei) 有限，對大多疾病都無能為(wei) 力，患者的無助感強化了吉耶曼改變現狀的動力；二是吉耶曼內(nei) 心深處一直想做科學研究，因為(wei) 他喜歡探索未知世界。按照法國當時的學曆製度，要想獲得醫學博士學位需完成一篇研究論文並通過答辯，而戰後的法國百廢待興(xing) ，使原本就薄弱的研究體(ti) 係雪上加霜，因此，吉耶曼萌生了出國的想法。

一個(ge) 偶然機會(hui) ，吉耶曼獲悉匈牙利裔加拿大著名內(nei) 分泌學家漢斯·謝耶（Hans Selye）將到巴黎進行學術報告。他早從(cong) 教科書(shu) 上熟悉了謝耶的大名，而現在可有幸見到本人，這是一個(ge) 千載難逢的機會(hui) 。吉耶曼便在哥哥的資助下隻身來到巴黎。

謝耶在巴黎共安排了三場報告，主要介紹壓力（如生活壓力和疾病帶來的壓力等）對身體(ti) 生理機能和健康影響方麵的新進展。這些內(nei) 容給吉耶曼帶來巨大震撼，精美的幻燈片、極富激情的講演和淵博的星空体育官网入口网站儲(chu) 備都給吉耶曼留下了深刻影響。謝耶特別提到壓力會(hui) 刺激機體(ti) 分泌腎上腺皮質激素，吉耶曼雖對此一知半解，但覺得這是一個(ge) 非常迷人的故事，而正是這些內(nei) 容為(wei) 他將來的研究埋下了伏筆。在謝耶完成第二場報告後，吉耶曼急切上前進行交流，介紹自己是一名年輕的醫生，並談到準備去他實驗室做些研究以獲得醫學博士的想法。在歐洲完成教育的謝耶對吉耶曼的狀況深有體(ti) 會(hui) ，最終同意了吉耶曼的請求。

1948年，吉耶曼來到謝耶所在的蒙特利爾大學新成立的實驗醫學和外科研究所。在隨後一年時間中，吉耶曼將大鼠雙腎切除製造出高血壓模型，進而借助腹膜透析使大鼠存活數周，同時觀察腎上腺皮質激素對心髒的效應。1949年，吉耶曼憑借這些研究獲得裏昂大學醫學博士學位。與(yu) 此同時，吉耶曼真正迷上了科研，放棄了繼續行醫的想法，決(jue) 定進一步攻讀理學博士。在對法國當時學術氛圍不太滿意，並且在加拿大這裏工作順風順水的情況下，他決(jue) 定留在實驗室繼續研究，謝耶再一次同意了這個(ge) 想法。隨後四年，吉耶曼完成了麥吉爾大學和蒙特利爾大學聯合開展的一個(ge) 內(nei) 分泌學項目，並最終於(yu) 1953年獲得生理學博士學位。

03 神秘下丘腦

激素（hormone）一詞來源希臘語，音譯荷爾蒙，本意是“興(xing) 奮”，而興(xing) 奮性（excitability）正是生命基本特征之一。身體(ti) 內(nei) 有多種激素，它們(men) 參與(yu) 眾(zhong) 多最基本的生命過程，如調節新陳代謝、影響生長發育和掌控生殖過程等。激素通常由特定內(nei) 分泌腺合成並釋放，如胰島素由胰腺分泌，大家比較熟悉的內(nei) 分泌腺有甲狀腺、腎上腺和性腺等。大腦也存在一個(ge) 內(nei) 分泌腺，名為(wei) 垂體(ti) 。早在蓋倫(lun) 時代人們(men) 就已發現垂體(ti) 具有分泌功能，卻錯誤認定它是大腦向外排泄鼻涕的通道；實際上，垂體(ti) 一詞古希臘語（ἀδήν）本意就是痰。隨著廣泛的研究，人們(men) 發現垂體(ti) 作用非同一般，可看作“內(nei) 分泌腺總指揮”，因為(wei) 它控製甲狀腺、腎上腺和性腺等多個(ge) 內(nei) 分泌腺生長發育和功能實現。現在的問題是，垂體(ti) 受誰控製？

十九世紀末研究人員發現神經纖維可從(cong) 下丘腦（腦的部分結構）延伸到垂體(ti) 後葉，影響垂體(ti) 後葉分泌加壓素和催產(chan) 素等，但沒有神經到達垂體(ti) 前葉，而這部分功能更為(wei) 重要。阿根廷生理學家貝爾納多·奧賽（Bernardo Houssay）發現切除垂體(ti) 前葉可導致動物出現低血糖，而為(wei) 這些動物注射垂體(ti) 前葉提取物可升高血糖，說明垂體(ti) 前葉具有調控糖代謝作用，奧賽由此分享1947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一半獎金。

傑弗裏·哈裏斯（Geoffrey Harris，1913–1971）

吉耶曼在研究所時，所裏為(wei) 了開展學術交流並拓展學生星空体育官网入口网站麵，每個(ge) 月都會(hui) 邀請世界一流生理學家進行學術講座，其中就有英國生理學家傑弗裏·哈裏斯（Geoffrey Harris）。哈裏斯對垂體(ti) 調控興(xing) 趣十足，在實驗室開展了一係列實驗。他發現激活下丘腦活性或破壞下丘腦結構都可影響到垂體(ti) 激素的分泌，提示下丘腦控製垂體(ti) ；此外，下丘腦到垂體(ti) 前葉雖缺乏神經纖維，但二者有血管相連，並且血液從(cong) 下丘腦流向垂體(ti) ，切斷這些血管能夠破壞下丘腦對垂體(ti) 的控製。哈裏斯據此提出下丘腦通過分泌激素影響垂體(ti) 活性的假說，然而該假說並未獲得學術界普遍認可，在當時將作為(wei) 思考器官的大腦賦予激素生成功能的想法過於(yu) 激進（被認為(wei) 有點“關(guan) 公戰秦瓊”的味道，就是說毫不相關(guan) 的兩(liang) 個(ge) 器官被莫名其妙整合到一起）。如此離經叛道的理論最大缺陷是缺乏直接證據證明下丘腦具有激素分泌功能。

下丘腦和垂體(ti)

吉耶曼在聽過哈裏斯報告並了解相關(guan) 星空体育官网入口网站後欣然接受了哈裏斯的假說，同時敏銳意識到找到下丘腦分泌激素才是破題關(guan) 鍵。由於(yu) 謝耶偏向於(yu) 生理學研究，更善於(yu) 描述生理現象，對機製探索不太關(guan) 注，因此吉耶曼決(jue) 定博士畢業(ye) 後離開加拿大開啟獨立研究。

04 尋找直接證據

吉耶曼最先聯係到耶魯大學生理係一位從(cong) 事下丘腦研究的教授並獲教職，準備啟程之際，他相遇另一位貴人赫貝爾·霍夫（Hebbel Hoff）。霍夫剛被任命為(wei) 貝勒醫學院生理係主任，知人善任的他對吉耶曼非常欣賞，盡管已獲悉吉耶曼獲得耶魯大學工作，但仍力邀一起到美麗(li) 的休斯敦參觀，還為(wei) 他訂購機票，試圖改變吉耶曼想法。休斯敦一行給吉耶曼留下深刻印象，寬闊的實驗空間、充足的科研經費、自由的學術氛圍和宜居的生活環境，讓他最終改變決(jue) 定。不久後，他成為(wei) 貝勒醫學院生理係一名年輕的助理教授，開啟獨立研究——探索下丘腦調控功能的機製。

吉耶曼到休斯敦後不久，他就去拜訪了查爾斯·波美拉特（Charles Pomerat）的實驗室。波美拉特正在培養(yang) 垂體(ti) 前葉細胞，它們(men) 形態正常，卻不分泌任何激素。吉耶曼意識到這可能是缺乏下丘腦刺激的緣故，因此建議與(yu) 下丘腦共培養(yang) 。波美拉特最終在培養(yang) 基中檢測到促腎上腺皮質激素（ACTH）——這是由垂體(ti) 前葉分泌的激素。這一結果為(wei) 哈裏斯假說提供了重要證據；更為(wei) 重要的是，他們(men) 建立了檢測下丘腦分泌活性的一個(ge) 體(ti) 外係統，使操作大大簡化。

1955年夏，吉耶曼前往倫(lun) 敦哈裏斯實驗室進行學術交流，展示自己通過體(ti) 外實驗證明下丘腦分泌功能的結果。這次交流拓展了吉耶曼的眼界，為(wei) 進一步實驗設計提供更為(wei) 理想的科研思路，更令他堅信哈裏斯假說的正確性，以致後來無論遇到多大困難都義(yi) 無反顧堅持下去，沒有質疑自己當初的選擇而放棄。

吉耶曼為(wei) 加快研究而決(jue) 定招兵買(mai) 馬，在醫學院舉(ju) 辦的一次下丘腦功能研討會(hui) 上成功吸引到年輕的生物化學家沃爾特·赫恩（Walter Hearn）加入。他們(men) 經討論達成一致，證明下丘腦分泌功能應采取最直接方式，那就是分離出激素，但他們(men) 在這方麵都缺乏經驗。幸運的是，機會(hui) 再次出現，他們(men) 得到了文森特·迪維尼奧（Vincent du Vigneaud）的幫助。

文森特·迪維尼奧（Vincent du Vigneaud, 1901—1978）

迪維尼奧是一位著名生物化學家，因垂體(ti) 後葉激素加壓素和催產(chan) 素結構的鑒定獲得1955年諾貝爾化學獎。他被邀請到各地演講，其中也包括休斯頓，吉耶曼也借此結識迪維尼奧並邀請到家做客。吉耶曼向迪維尼奧介紹了自己在下丘腦研究方麵的思路，並詢問其采取何種分離係統最佳，因為(wei) 當時先後出現紙層析、柱層析等諸多分離方法。迪維尼奧結合自己的研究經驗給出建議：首先不是去選擇何種先進分離方法，而是考慮從(cong) 動物身上獲取足夠量的實驗材料；這是繞不過的坎兒(er) ，比如研究加壓素和催產(chan) 素首先需獲得牛的垂體(ti) 。

受此建議，吉耶曼決(jue) 定首先解決(jue) 取材問題。由於(yu) 對下丘腦激活作用的本質尚不清楚，要想證明體(ti) 內(nei) 結果，需要收集大量的下丘腦。最初他選擇牛作為(wei) 供體(ti) ，遺憾的是取材過於(yu) 困難而放棄。經多次比較，他最終發現獲取羊下丘腦操作簡便，適宜作為(wei) 材料。就在準備大幹一場之際，新的問題又出現了：赫恩加入愛荷華州立大學，他的離開為(wei) 進一步研究帶來巨大困難。吉耶曼為(wei) 此不得不刊登招聘信息期待新人加入。不久，吉耶曼收到安德魯·沙利（Andrew Schally）的一封求職信，這才出現轉機。

05 合作競爭(zheng)

安德魯·沙利（Andrew Schally，1926—）

沙利出生於(yu) 波蘭(lan) 威爾諾（今立陶宛維爾紐斯）一個(ge) 軍(jun) 人家庭，二戰後來到英國學習(xi) ，由於(yu) 熱愛醫學，他在畢業(ye) 後加入了英國國立醫學研究所，在這裏接觸到許多著名科學家（部分後來獲得諾貝爾獎）。這段經曆使他掌握許多新興(xing) 技術，並且像吉耶曼一樣，對學術研究的興(xing) 趣日漸加深。

1952年5月，沙利來到加拿大蒙特利爾的麥吉爾大學，跟隨紮弗蘭(lan) （Murray Saffran）研究促腎上腺皮質激素，從(cong) 而進入內(nei) 分泌領域。當時已知壓力可使垂體(ti) 分泌促腎上腺皮質激素增多，沙利和紮弗蘭(lan) 合作於(yu) 1955年發現下丘腦可產(chan) 生促腎上腺皮質激素釋放因子（corticotropin releasing factor, CRF），通過該因子調控垂體(ti) 功能。1957年5月，沙利獲得博士學位，原準備繼續在實驗室開展CRF的研究，但因紮弗蘭(lan) 學術休假的緣故，他不得不另想辦法，這才在獲悉吉耶曼也在從(cong) 事相關(guan) 研究後發出了求職信。起初兩(liang) 人的交流非常順暢，共同的目標使他們(men) 很快達成合作協議，1957年9月沙利正式加入吉耶曼實驗室，啟動CRF分離和鑒定項目。吉耶曼負責收集羊下丘腦，沙利負責CRF純化。為(wei) 加快實驗進程，吉耶曼還安排沙利到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學習(xi) 分離技術——層析的使用方法，去烏(wu) 普薩拉獲取新型層析柱填料。

1960年，吉耶曼接受巴黎法蘭(lan) 西學院的工作，霍夫百般挽留。他們(men) 最終達成一項協議，就是仍為(wei) 吉耶曼保留貝勒醫學院的實驗室，由沙利負責管理，並保障足夠的經費支持。吉耶曼回到法國後發現巴黎屠宰場可提供大量羊下丘腦，從(cong) 而能很好地解決(jue) 材料問題。吉耶曼則在巴黎和休斯敦之間穿梭，兩(liang) 家實驗室齊頭並進，結果卻事與(yu) 願違。生理學實驗較為(wei) 順利，為(wei) 下丘腦分泌功能提供了更多證據，但CRF分離卻遲遲未獲突破，好似CRF唾手可得，但又遙不可及。

實驗不順造成內(nei) 外交困。許多科學家都質疑他們(men) 的研究方向，認為(wei) 下丘腦不可能具有分泌功能，這些研究毫無意義(yi) 。更大問題是吉耶曼和沙利之間產(chan) 生了巨大分歧，互相指責對方，造成這一結果有主客觀因素。主觀上是二人對研究項目的認知有偏差，在吉耶曼看來他是實驗室負責人，沙利是助手；但在沙利看來，他最初就有自己的想法，缺的是研究平台，吉耶曼在這方麵存在巨大優(you) 勢，因此他們(men) 應是平等合作而非雇傭(yong) 關(guan) 係，然而在工作中他總是處於(yu) 下風，有一定的自卑感。這也造成後續競爭(zheng) 中，沙利更喜歡鋒芒畢露，以期從(cong) 行動上超越吉耶曼。實際上，他們(men) 的目標的確難以達成，當然這是後話——CRF是直到二十多年後才最終完成純化。

1962年6月，位於(yu) 新奧爾良的退伍軍(jun) 人管理醫院準備成立一個(ge) 專(zhuan) 門研究下丘腦的實驗室，邀請沙利擔任主任。沙利離開貝勒醫學院籌建自己的研究團隊，招兵買(mai) 馬成為(wei) 吉耶曼的強勁競爭(zheng) 對手。

如果合作是一種傷(shang) 害，分開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他們(men) 由合作關(guan) 係演變為(wei) 競爭(zheng) 關(guan) 係，反而加快了研究進程，因為(wei) 他們(men) 都試圖證明實驗不順是對方的緣故。

06 砥礪前行

吉耶曼重新梳理幾年來的問題所在。事實上，盡管經曆種種挫折，吉耶曼和沙利都堅信最初的選擇沒有錯，是具體(ti) 實施上存在問題。首先，他們(men) 低估了問題的難度，下丘腦分泌的激素含量極低，因此需要收集超量的實驗材料；其次，需要增加多學科交叉融合，強化蛋白質純化和合成方麵的研究（大量證據已表明下丘腦產(chan) 生的激素應該是蛋白性質）；最後重新選擇一種激素，結合吉耶曼實驗室的研究經驗和領域的最新進展而決(jue) 定更換為(wei) 促甲狀腺素釋放因子（TRF），這一選擇在於(yu) 60年代出現了激素的放射免疫測定技術，可直接檢測激素含量，而不用以前通過生理活性來確定激素含量的間接法（最初選擇CRF原因之一）。經過多方麵考量，吉耶曼於(yu) 1963年11月從(cong) 巴黎回到休斯頓成為(wei) 貝勒醫學院神經內(nei) 分泌學實驗室主任，全身心投入到下丘腦激素的研究之中。

在大使館的幫助下，吉耶曼把他在巴黎收集的大量羊下丘腦運回貝勒醫學院。回到休斯敦後，吉耶曼又走訪了多家大型屠宰場，最終收集到50萬(wan) 個(ge) 羊下丘腦，然後在實驗室對50多噸新鮮冷凍組織進行處理、加工、凍幹和提取，最終僅(jin) 得到用於(yu) 進一步分析的1毫克激素，工作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在團隊建設方麵，吉耶曼又招募到化學家羅傑·伯格斯（Roger Burgus）和生理學家懷利·瓦萊（Wylie Vale）的加入。巧合的是，伯格斯是吉耶曼第一位合作者赫恩的學生，因此對吉耶曼研究內(nei) 容較為(wei) 熟悉，從(cong) 而較快投入研究之中。

與(yu) 此同時，沙利團隊也在緊鑼密鼓地開展著相似的研究。沙利選擇豬作為(wei) 實驗動物，他的理由是避免和吉耶曼重複。這個(ge) 選擇多少有點賭氣成分，但卻獲得意外之喜。相對於(yu) 羊，雖然豬的取材不方便，但它的屠宰量大，來源更豐(feng) 富，源源不斷的材料成為(wei) 實驗的可靠保證。特別是因沙利的努力，他的團隊得到一家屠宰場的重大回報——對方無償(chang) 捐贈一百萬(wan) 頭豬的下丘腦（最終得到2.8毫克純品）。這樣，原本用於(yu) 購買(mai) 實驗材料的錢節省下來用於(yu) 招募優(you) 秀人員的加入，從(cong) 而後來居上。

1968年底，兩(liang) 個(ge) 團隊在研究TRF方麵一晃又近6年時間，但仍沒有一個(ge) 明確結論。許多業(ye) 內(nei) 科學家已不耐煩，因此建議召開一次研討會(hui) ，根據進展情況來判斷是否還有進一步資金支持的必要。1969年1月，研討會(hui) 在亞(ya) 利桑那州圖森市舉(ju) 行。會(hui) 上，沙利團隊首先匯報TRF由三個(ge) 氨基酸構成，隨後吉耶曼也匯報了相同結論，這個(ge) 結果給與(yu) 會(hui) 人員提供初步信心。

吉耶曼團隊隨後根據序列合成了這個(ge) 三肽，遺憾的是並沒有生物活性，伯格斯提議可能存在氨基酸修飾的緣故。在此基礎上經過改進，他們(men) 最終人工合成出具有生物活性的TRF，這些結果於(yu) 同年11月12日在《法國科學院院刊》上發表，因為(wei) 當時該刊出版速度快，不像《科學》和《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需較長時間審稿；吉耶曼尚不是美國科學院院士，沒有發表論文的快速通道。沙利團隊的論文於(yu) 1969年11月6日出版，僅(jin) 僅(jin) 提前6天時間。

07 榮譽加身

TRF的鑒定消除了人們(men) 對下丘腦分泌功能研究的懷疑，更多研究人員加入到這個(ge) 領域，而吉耶曼和沙利兩(liang) 個(ge) 團隊當仁不讓處於(yu) 領先地位，他們(men) 的下一個(ge) 目標是促黃體(ti) 生成素釋放激素（LRF）。前期打下的優(you) 良基礎大大加快了後續研究進程，不久兩(liang) 個(ge) 團隊先後確定LRF是一個(ge) 由十個(ge) 氨基酸構成的多肽（沙利領先1個(ge) 月）。吉耶曼接下來想尋找下丘腦產(chan) 生的生長素釋放激素，卻意外發現生長抑素（somatostatin），這是一個(ge) 十四肽，可以強烈抑製垂體(ti) 生長素的分泌。

一係列新激素的鑒定完成，直接證明了哈裏斯假說的正確性，也闡明了下丘腦更多的功能。吉耶曼與(yu) 沙利在科學界的知名度迅速提升，一係列榮譽和獎項接踵而來。1974年，吉耶曼當選美國科學院院士，同年與(yu) 沙利分享加拿大的蓋爾德納國際獎（Gairdner International Award）；此後他還獲得拉斯克基礎醫學研究獎（1975年，與(yu) 沙利分享）；帕薩諾醫學獎（Passano Award in Medical Sciences，1976年）；迪克遜醫學獎（Dickson Prize in Medicine，1977年） 。此外，吉耶曼還獲得了1976年美國科學獎章。最終，吉耶曼與(yu) 沙利由於(yu) “在大腦肽激素產(chan) 生方麵的發現”分享1977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的1/2（另外1/2由耶洛夫人獲得；編者注：參見《發明激素測定方法卻放棄專(zhuan) 利，獲諾獎後，她還要成為(wei) 世界最佳》）。

吉耶曼由於(yu) 卓越的科學貢獻而被譽為(wei) “神經內(nei) 分泌之父”。在這裏其實有一點小小的爭(zheng) 議，因為(wei) 哈裏斯也有這個(ge) 稱謂。哈裏斯是理論先驅，吉耶曼是實驗大咖，都對神經內(nei) 分泌的誕生發揮了重要貢獻。從(cong) 科學影響力來看，吉耶曼的認可度更高（實驗上證實假說並獲得一係列科學大獎，尤其是諾貝爾獎），哈裏斯則由於(yu) 1970年去世而未能得到科學界的更多認可（如果1977年健在，他將是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重要競爭(zheng) 者）。

08 成果眾(zhong) 多

1970年6月，吉耶曼團隊離開貝勒醫學院，加入到新成立的索爾克研究所神經內(nei) 分泌學實驗室，除繼續開展下丘腦釋放激素的研究，他也拓展了自己的研究內(nei) 容。1975年，研究人員發現大腦內(nei) 存在阿片類物質（如嗎啡等）活性，稱為(wei) 內(nei) 啡肽，但並不知道序列。在蛋白質純化和測序方麵擁有強大優(you) 勢的吉耶曼敏銳意識到該問題的重要性，因此啟動研究，最終於(yu) 1976年底確定完整序列，但是將其稱為(wei) 腦啡肽。此外，吉耶曼團隊還在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FGF）分離和結構鑒定、抑製素和激活素活性等方麵做出重要貢獻。

1989年，從(cong) 索爾克研究所退休的吉耶曼轉到惠蒂爾糖尿病和內(nei) 分泌學研究所繼續工作，發揮餘(yu) 熱。除了這些工作外，吉耶曼還擔任索爾克研究所和內(nei) 分泌協會(hui) 管理工作，推動學科發展。

09 美滿人生

1951年對吉耶曼而言是重要的一年，吉耶曼在內(nei) 的三名謝耶實驗室人員幾乎同時莫名其妙感染上肺結核。當時肺結核仍然較為(wei) 棘手，不久，其中一人身亡。吉耶曼在肺部感染的同時還伴發結核性腦膜炎，情況更為(wei) 糟糕。有行醫經驗的吉耶曼深感問題的嚴(yan) 重性，他在實習(xi) 期間看到患結核性腦膜炎的兒(er) 童無一幸免全部死亡。幸運的是，當時鏈黴素已研製成功並投入臨(lin) 床，吉耶曼立即聯係到鏈黴素生產(chan) 商並及時使用到藥物，經三個(ge) 月全程治療和精細護理，吉耶曼最終痊愈。因禍得福，吉耶曼住院期間與(yu) 辛勤照顧他的護士呂西安娜（Lucienne Jeanne Billard）迸發出愛情火花，出院不久兩(liang) 人喜結連理，後共育有6個(ge) 孩子。

呂西安娜在家相夫教子，家庭其樂(le) 融融，確保吉耶曼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二人相濡與(yu) 沫度過了69個(ge) 春秋。2021年，年逾百歲的呂西安娜先行離開；三年後的2024年2月21日，剛度過百歲壽誕不久的吉耶曼在索爾克的家中去世。

吉耶曼是一位藝術愛好者，收藏了眾(zhong) 多當代美國和法國繪畫；他還是一位天賦異稟的抽象派藝術家，藝術作品曾在美國和歐洲展出，這些工作充實了業(ye) 餘(yu) 生活，是他科學研究之外另一份熱愛的事業(ye) 。

呂西安娜·吉耶曼（Lucienne Guillemin,1921—2021）

吉耶曼一生的科學貢獻對世界產(chan) 生了巨大影響。因為(wei) 他闡明了下丘腦調控激素產(chan) 生機製，從(cong) 而為(wei) 眾(zhong) 多疾病治療開辟了新方法，包括內(nei) 分泌紊亂(luan) 和心理健康問題，特別是為(wei) 理解壓力和其他環境因素影響身心健康的機製提供了新思路。

吉耶曼的科研生涯完美詮釋科學競爭(zheng) 的重要性。在一個(ge) 合作經常被強調為(wei) 成功關(guan) 鍵的時代，他的經曆則表明當競爭(zheng) 植根於(yu) 對星空体育官网入口网站的共同追求時，競爭(zheng) 可以更好推動科學發展。要成功，需要朋友，要取得巨大的成功則需要一個(ge) 強大“敵人”，這裏的敵人指的是競爭(zheng) 對手，預防你的懈怠，時刻提醒你要爭(zheng) 分奪秒地工作。

吉耶曼的影響力超越了他的科學發現。下丘腦釋放激素發現前後持續14年的不屈不撓的探索精神和堅忍不拔的執著態度，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科研人員麵對困難時以嚴(yan) 謹和堅定態度來攻堅克難。因此吉耶曼留下來的不僅(jin) 是成就，還有靈感，展示了好奇心推動科學發展的無窮力量。

吉耶曼的人生經曆完美詮釋了他認為(wei) 的科學成功三要素：足夠聰明、足夠努力和足夠運氣，運氣尤其必不可少。

主要參考文獻

[1] Guillemin R. Peptides in the brain: the new endocrinology of the neuron. Science, 1978, 202(4366):39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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